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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蜜离开之后，我和米雪相依为命。
这次不是米雪缠着我，而是我依赖米雪了，从我和米雪睡了之后。
第一次是在阿姆斯特丹的小旅馆。郁金香盛开的季节，凌晨一点半的红灯区应召女郎在向你招手，花上两欧就可以偷窥一次脱衣舞表演，米雪兴致勃勃，
“你想上去跳？” 说实话，我毫无兴趣，也毫无性趣。自从江蜜离开，失了魂说的就是我。
“谁还不幻想上台跳一次脱衣舞就是Blair……”
“然后再在行驶中的加长林肯上被Chuck夺去初夜？”
回到昏暗的小旅馆，米雪进浴室洗漱，我呆坐在宽不到一米的单人床上，推算时间江蜜应该已经起床了，说不定已经吃过了早饭坐在图书馆里学习？
米雪裹着雪白的浴衣出来，双手环住我的脖子，“出国了，才能体会到这种兄妹一般的亲密情谊。在国内，做十年的室友十年的同学，未必想和对方一起吃饭吧。”
”如今我们别无选择，如果想要生存下去而不至于太过孤独。”
“你说，你和江蜜出双入对的时候我孤独吗？”
“你不，你有太多的东西陪伴你使你快乐。”
“但是我没有你的陪伴。” 米雪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你需要的是一个在太阳下手牵手的人，但是我，恐怕今生都只能活在黑暗之中了。”
米雪跳到正面抱住我，她的胸部以极大的接触面积贴在我的胸部。“江源，我只要和你牵手就够了。我就是太阳。”
我在黑暗中笑道，”你看上我什么了？”
“不是你有什么我看上你了，而是我就是看上你了。”
“我这个人很烂。从不承诺，也不负责任，前女友不堪重负还跑了。”
“I don’t give it a shit. »
米雪的皮肤是难得的白得发亮，还带着牛奶的香气，樱桃红颜色的唇釉有棒棒糖的味道。她就是这种神奇的女人，当你尝试把身体慢慢地贴近她，她就开始后退接纳你的融入；当你尝试掌控局面，她反而不再臣服；她一步步地把你带入忘乎所以地欢愉之中，到最终的顶点，一种心灵上的解脱突然袭来。我看到江蜜美好的、最初的样子，那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后来，这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我的单人间里，在江蜜和米雪曾经共同的套间里，我一次次看着米雪在床上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压低嗓音的样子，在一切结束之后躺在我怀里沉沉睡去的样子。我闭口不提江蜜，只是在越来越频繁的虚空中，江蜜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她说，“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我尝试着联系江蜜，但是无人回应。我对于她的归来已经不抱希望，只是希望确定她安好。直接找到她父母太过唐突，我甚至不确定他们知道曾经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只好寄希望于苏琦瑶。
“她回到学校读书了，一切都很好。” 苏琦瑶回复我。
那我便安心。
转眼即是盛夏。米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出游探索世界的机会，我准备回国安安静静地度过两个月。
米雪打趣我，“整整两个月诶江源，我和别的男生同吃同住，你就不担心？”
“那么多比我优秀的人曾经都失败了，我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回国之后，我第一时间找到苏琦瑶。仿佛看到了她，就看到了活蹦乱跳的江蜜似的。
在一家不正宗的法餐吃了饭，谈论着几乎和上次一样的内容，直到最后，她突然说，“我不知道你们因为什么而分开，但是你这么关心她的近况，我姑且相信你，”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她怎么了？她有了新的交往对象？”
“不是。她遇到了一点麻烦。”
“她，现在在哪？” 我预感到这个麻烦严重到了影响正常生活。
“回龙观……”
“北京回龙观医院？！” 犹如当头一棒。曾经我们都说自己心理上有大大小小的问题，开玩笑说“一起去回龙观吧”，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只不过住进医院的，只有她一个人。
“是。”
“什么原因？”
“精神上的……你也知道。具体的我不方便也没有权利透露给你。下周二是探访日，你要和我一起去看她么？”
“当然。” 按照原计划那时我应该已经回到家中，但是计划，哪有她重要。
回龙观位于北京昌平区，是公立三级甲等精神卫生类专科医院。两年前我曾经到那里探访过曾经的同学，对于严密的隔离、严格的行动管理和时不时精神失常的病人心有余悸。如今得知曾经的女友长居于此，生出一种又悲凉又亲切的感觉。
那天在医院门口和苏琦瑶碰面时，我手上捧着一束茉莉，她拿着一摞漫画。她解释说，“江蜜无聊至极托我带。”
隔离区的会客室就是餐厅，每周有固定的时间可以探访。餐厅内有单独的柜子，每人分得一个小格子，格子内的一点点个人物品是区分一个人和一个人的唯一标志。我们到的时候，江蜜还没有从病房内出来。
旁边的餐桌上坐了一对父母，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突然一个女孩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你们怎么才来看我呀！”分别和父母拥抱之后坐下来，“你们当时怎么就不跟我打一声招呼就把我送来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地方可差了护士可凶了……” 一口京片子。那对父母严肃地陪笑。
“你真的带了漫画过来！感谢感谢。”江蜜出现在餐桌旁。她看了一眼我，并不十分惊讶，“也谢谢你的花。”
她并没有憔悴很多，蜜色的皮肤依旧有着光泽，病号服内的身体也还不十分清瘦。左手手腕上带着手环，手环上的标签上写着基本信息和病名的代号。她似乎看出我的疑惑，”我事先知道你要来。我虽然隔离在这里，但是还是可以使用手机。”
苏琦瑶和江蜜寒暄了几句之后借故走开，留我们两人。
“我正在接受电击治疗，因为副作用会遗忘很多很多从前的事。我时常想起你，想起我们从前的事，但是有越来越多的事都只记得当时的感觉，具体的细节在离我远去。”
“这种副作用是永久的吗？”
“不，消失的记忆会慢慢再次显现出来。”
“能不能重新记得都不重要，我们只能一直往前走。”
“只要我有自己的时间，有些事情怎么都不会忘记的。但是他们！他们就是不让我有自己的时间。我知道自己应该接受治疗，但是这种监视一般的气氛让我窒息。乱七八糟的人不分昼夜地围在我旁边，江源你知道吗，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像和我自己在一起一样。”
一瞬间一个念头闪现，江蜜是否是为这种“自己的时间”所害？从前她没有我，多多少少和外界有交流；自此和我在一起，用大把的时间和我厮缠，却如同长久处在独处之中。我的存在，是不是真的害了她？
从前我只是在心中羞愧鞭打自己，我到底是辜负了江蜜，也同样对不起米雪。我以为我只是在感情上不忠，充其量是一个被情绪所控而做错事的烂人。现如今看来，是我把江蜜推向了深渊，而我一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