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横塘 45

第四十五章      青青子衿

白玉堂拎着几只酒坛进门就见展昭低着头,一副伤怀的模样,一旁江宁女抬手笼着鬓边的头发,眼睛发红。

他猜测刚才大约是讲了展昭父母的往事,惹得两人神伤,忙叫了声“娘,这梅花酿今年倒多了两坛。”

展昭扭头,白玉堂今天穿了件青白长衫,摇曳的烛光衬得人如玉似月,眼波里的狡黠得意直要流出来。

不知他在酒窖里如何翻弄才找到了藏着的梅花酿,脸上沾了些灰,衣襟也蹭开了寸许,长发垂在胸前的酒坛上,发尾打了结。

“莫若将几位兄长请来同饮。”展昭起身,接过酒坛,顺手理了理白玉堂前襟,江宁女心里又一声长叹。

如此亲昵的动作,在两人都像是浑然若素,熟极而流,全无半分娘在面前的扭捏。罢了,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造化吧。

“娘”白玉堂凑到江宁女身后捶捶她肩“辛苦娘了。”

“小耗子平时鼻孔朝天,这找酒的时候,是恨不得埋进地底的。”江宁女强笑道,掏出汗巾给白玉堂擦脸,又叫门口的展昭。

“昭儿不必去了,他们此时怕是早用过饭了,你当人人都如你二人般把酒当了饭食?寻常百姓过地是一日三餐,寻常的日子。”

“昭儿?”白玉堂在江宁女背后抬头看展昭,手背上有温暖轻拍两下“娘这些年也惦记着这孩子,今日见了,又是你,你好友,便腆着脸认了个儿子,你可欢喜?”

“娘的儿子又不多这一个。”白玉堂嘀咕,他可没想过要叫展昭一声兄长。“娘认儿子又不是给你认兄长,你的哥哥还少了?”

白玉堂那里眼珠儿一转,江宁女便猜到了他心事,看了眼正在回转的展昭,娘都叫了,她哪有反悔的道理,少不了遂了小耗子的心意。

“眼下不过申牌,他们是歇下了?好歹容我敬他们几杯。”白玉堂听闻此言开心起来,各论各的就好,忙顾左右而言他。

“去年你把老大喝得头疼了三天,今年哪有不躲着的道理。”江宁女笑骂,眉花眼笑间原本的伤感消失不见。展昭目光扫过,心下也松了不少。

又说了些陷空岛上的趣事,江宁女称自己累了,要歇息,把两人赶出了房间。

展昭与白玉堂辞别各自回房,白玉堂在酒坊自有房间,展昭是早就收拾好的客房,在西跨院,倒与主院有些距离。

白玉堂拎了两坛酒回到房里,美酒当前,却总觉不足,心上仿佛缺了一块,连提起酒坛的心情也欠奉。

适才说说笑笑酒足饭饱并未觉得如何,现下独自在房里越想越是蹊跷。爷酒窖里不过一时三刻的功夫,娘便认了猫儿这个儿子,连“干”字也省了,这事本身就透着不合常理。

思及江宁女在四鼠认干娘时大为开怀,抓了他们彻夜痛饮,直喝得四人大呼饶命。猫儿人品样貌比之五爷也不见差了,她却丝毫不见欣喜,莫说饮酒,还推说累了,好没道理。

突地想起席前被岔开的那句话,娘认了儿子却不是你的兄长,那还能是什么?!想明白的白玉堂面红耳热起来,倏地拍案而起。

“哼,好你个奸猾的臭猫!好你个英雄气概的展南侠,满嘴生死与共又瞒着爷找打?简直岂有此理!”

抄起水月便要出门去找江宁女,既然同心,自是有鞭同挨,娘要罚,爷该分担才是。

手搭在门栓上,白玉堂站住了,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又回到了桌边坐下,两指摩挲着酒坛的泥封。

世人眼光白五爷向来不放在心上,天道伦理,礼法纲常?人生苦短,何不快意恩仇、及时行乐?

谁知老天弄人,恣意妄为的锦毛鼠一头栽在了“情”字上。挥手拍开泥封,灌了两口梅花酿,抬袖擦擦嘴角,盯着烛火发呆。

却原来此时方知,白五爷还是那个孝义当先的白五爷。道是天下间无人及得猫儿半分,爹娘要打时,他却翻不得脸。罢了,他日若兄嫂要打要罚,爷俱都替猫儿领了便是。

唉,这笨猫看着精明其实是个死心眼儿,憨傻得紧,定是实话实说,又生受了一顿好打,这才让娘软了心,认下了他。

一时心疼,莫要被娘一气之下打成了瘸腿猫才好。一时又可气,臭猫恁地小心了,当五爷是不知轻重的孩童么?还能因你挨打便与娘翻脸不成?竟然串通了娘来瞒着爷,哼。

清风送了一弯娥眉月西移,一缕白影掠过房脊,飘身落在展昭的客房门外。

侧耳贴在门上细听,似有低低语声,猫儿可是在梦中呼痛?忙贴得更近了些,门霍然洞开,偷听的小白鼠跌进了一个染了药香竹香的怀抱。

“娘言道你我自幼相合,又都是福缘特异之人,或许天意便是如此,你我今后应可互相帮衬扶持。她老人家看得通透,世间情爱,即便同为男子,总不外一颗真心。”

“嗯。”“睡吧。”“猫儿?”“皮肉轻伤,不碍的。”“猫儿,你既许了五爷,原不该让你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唔”

良久,“玉堂可要展某如儿时般抱着方可入睡?”“闭嘴,睡觉!”

东方泛白,厨房已有炊烟升起,今日开张,店伙起了大早,早早将破五酒摆在店里。

白玉堂和展昭均是一身箭袖,在院子里空手过招。习武之人无不早起练功,即使昨夜醉卧美人膝,今朝也要寅时即起,打坐调息。

白玉堂冬季便要赖床,但与展昭过招自是比与周公下棋有趣得多,焉有不起之理。何况练得一身大汗淋漓,也可抵消了某些蠢动的念想。

用过早饭,自是一番依依惜别,江宁女拉着白玉堂到一边,“这次来懂事了不少,娘也放心了不少。唉,昭儿是个好孩子,你别老是欺负他。”

“娘,你”白玉堂想说那猫看着忠厚,骨里奸猾得很,但话到嘴边终是出口不得。他逗猫无非是玩笑,若听了别人说展昭一个不字,哼。

“娘放心,孩儿自问眼下武艺尚不及他,哪会自讨没趣。”白玉堂轻哼,江宁女失笑,原来两人相处融洽,竟是因为鼠儿打不过猫么?

罢了,反正有展昭看着,她现在倒也不担心这小耗子捅什么大娄子了。

天色蔚蓝,乍暖还寒之际江南的春天已悄然而至,有褐黄的新芽在返青的枝头迫不及待探头探脑。

“猫儿,你说爷像不像陪夫人回门的官人?”白玉堂心情大好,左右无人,不如逗猫。

“展某昨日不是送了玉堂回门?自今日起,才是要回家了。”展昭见白玉堂心情好,也跟着开心起来。

话音落地,腿肚碰碰飞星,离踏雪远些,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白玉堂却没动静。

静静走了一阵,白玉堂扭头看向面带忐忑的展昭“吾心安处是吾乡,猫儿倒说了句实话。”

面对如此七窍玲珑的白玉堂,展昭心下暖热非常,夹夹马腹靠近踏雪,抬手拨开风吹到白玉堂脸侧的发带,方才凝眸郑重道“自与玉堂相逢,展某的心,便安定了。”

忆及两人可算是冥冥中注定的相逢,长河日暮里从画卷中伴着琴音走出一袭蓝衫,温润如水,清英雅秀。

彼时展昭腕上正裹着白家云锦,白玉堂心下也不由感慨天命难违。

于是扬眉笑道“哦?因此上给爷唱了出所谓伊人在水中央?算了,既然娘说了你我自幼便相识,爷也懒得问你几时对爷起了贼心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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