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楠退到屋里，坐在床上，望着墙壁上唯一的一张全家福，中间坐着的是母亲，慈祥的看着自己。那个时候梳了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无所顾忌的咧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幸福写在两个小小的酒窝里。
“娘，我该怎么办？”叶楠的心里叫着亲爱的母亲。她后悔自己怎么不敢跟爹说清楚，听着外面的谈笑风生，心里更是心乱如麻。
“离家出走”这个词语在叶楠的大脑里反复的出现。对，现在就走。可是，能去哪里呢？哥哥那里？不行。去找方俊杰吗？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再说，省城那么远，怎么去?去了说什么?想想各种行不通，叶楠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滑落。
叶倩以为妹妹是害羞躲起来了，她掀开帘子走进里间才看到叶楠在哭。
“还没有到出嫁的时候呢？”叶倩揶揄道。在她们家乡有哭嫁的习俗，女孩子出嫁的时候，哭得越伤心越好。
叶楠也不说话，只是哭。
叶倩看出来了，应该是哪里不对。她走过来，坐在叶楠身边，轻声问，“怎么回事？不是爹提前都跟你说好了吗？”
“爹没有说是谁啊？”叶楠说，“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这个，弄错了。”
叶倩噗嗤一下笑了起来，“难道还有别人不成？”
看到姐姐笑自己，叶楠有些气恼，把脸别到一边，索性不理姐姐了。
叶倩搬过叶楠的肩膀，“你跟姐姐说，是不是在城里做事的时候学着城里的女孩子谈恋爱了?”
“哪里有?”叶楠嘟嘴。
“既然没有，相亲不是也很正常吗？哭啥呢？哪个女孩子长大了不找婆家？”叶倩说，“看看二嫂子就知道这家人都不错。爹肯定也是千挑万选的，都是为你好呢。”
“爹千挑万选的让爹自己去过。”叶楠赌气说。
“死妮子，越说越不像话了，小心我拧你的嘴。”叶倩好气又好笑。心里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明明看到刚才这个丫头还好好的呢。“都是咱爹惯着你。”
“明明就是嘛，是我相亲又不是爹，干嘛都是他说了算？”叶楠说。
“我还奇了怪了，你不同意爹能让人家大张旗鼓的上门来相亲?你不同意早干嘛去了呢？现在人都来了躲屋里不出去了?”
“我以为爹说的是他。”叶楠冲口而出。
“我就说有情况不对嘛。”叶倩笑道，“是不是有自己相中的人了?”
叶楠低了头不出声。
叶倩收了笑说，“这件事肯定有误会在里面，不过这会儿人都来了，你总得打个照面不是?要不让爹咋下台呢？”
“我才不管他咋下台呢，反正我也不出去。”叶楠赌气说，“谁让他不把话说清楚呢。”
“你不是自己也没有和爹说清楚吗？”叶倩说，“又不是一看就得同意，你看了就说不愿意谁还能咋着你?你要是躲到屋里不出去，这左邻右舍的还不知道编排啥呢？你一个小姑娘家犯得着为这个事儿让人嚼舌根吗？”
想想也是，要是不出去打个照面，这村里人七嘴八舌的，啥难听话都能说出来。
叶倩又说，“女孩子相亲多相几个不是啥稀奇事儿，要是相亲当天不露面就成稀奇事儿了不是?”
叶倩的这番话有理有据，让叶楠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是有道理的，要是把相亲的人晾在外面，以后不知道会传出多么离谱的闲言碎语。可是要是出去，以后方俊杰面前自己怎么说?真是左右为难。
外面堂屋里两家大人谈笑风生，一听都是满心欢喜的样子。叶楠原是许敏见过的，他放假的时候来姐姐家，隔着矮墙有看到过这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瘦瘦高高的女孩子，那个时候偶尔看到她坐在葡萄架下捧一本书的模样，在心里就勾画出了自己未来女朋友的样子。所以，姐姐回来一说，他就催促父亲早点找媒人去说。范大妈自告奋勇的揽下这个差事。在她看来，这俩孩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又加上双方家长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肯定是一说一个准，自己等于捡个现场的媒人来做。
许敏看到一闪而过的背影，心里的欢喜又增加了一成，在他看来，害羞的女孩子更可爱。
叶楠的父亲在外面左等右等也不见叶楠出来，又看到叶倩进去半天俩孩子都不出来，心里有些不高兴了。这个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想去催又觉得不合适，心里又想起孩子的娘来，你撒手一走，啥也不管了，孩子们的事大大小小都得自己去打理，还生怕委屈了这个，委屈了那个。心里不由得气苦。
许家的人只道是姑娘家害羞，也不以为意，倒是范大妈心里打鼓，看来捡这个现成的媒人不一定是对的，她又想起那天来的那个男孩子，莫不是自己错点了鸳鸯谱?不过看那个孩子的穿戴打扮，明显是城里人，莫不是叶楠攀了高枝儿了?也不能啊，叶家的这几个孩子个个都是本本分分的，应该不会做出有越礼行为的孩子。再说，商量看亲的时候，楠楠这孩子也没有反对啊？要是不愿意，依着老叶的脾气，他是不是会强压着孩子的。老叶有多惯着孩子们，在村子里又不是不出名。范大妈怎么也想不通主角为啥迟迟都不登场。
里屋叶倩还在低声细语和叶楠说话，“好歹你得出去圆个场，不能让爹和范大妈他们下不来台不是?爹最疼的就是你，想想爹背你背到你多大？”
“说的好像爹不疼你们似得。”叶楠说。
“爹偏心谁谁心里能没数儿?”叶倩说，“不过谁能嫉妒不成？都怪自己不会哄爹高兴不是?”
叶楠也知道姐姐的话没有别的意思 ，记忆里确实是这样的，小的时候，爹的背就是自己的乐园，就算后来娘又生了弟弟宝童，爹的背上背得最多的还是自己，爹常说的话是，“男孩得摔打，女娃子得心疼。”所以，走亲戚的路上长看到十几岁的自己赖在爹的背上 ，小小的宝童跟在后面走。还记得自己趴在爹的耳朵边说，“现在你背我，长大了我背你。”还记得爹听到这个话的时候那爽朗的笑声飘了好远好远。
叶倩的这张感情牌打得非常到位，最终，叶楠出来和每位在场的人打了招呼，也当然和许敏打了招呼。许敏看到脸红到脖子的叶楠，更加坚定了之前的猜想，女孩子家害羞所以才迟迟不肯出来。看着叶楠，他想起娇艳的花朵。目光不时闪过叶楠的脸，心里认定了这个女孩就是自己今生的选择。叶楠只是低头吃饭，不敢迎接许敏的目光。两家大人看到眼里喜在心里，这俩孩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吃过饭，他们告辞，叶楠父亲示意叶楠去送，叶楠装作没有看见，老叶只好算了，自己送他们到村口，路上看热闹的人都在欢快的打着招呼，看到许敏这个穿戴整齐，瘦瘦高高的男孩，家里有年纪和他相当的姑娘的人，都无不心生羡慕，这么好的后生，自己家的姑娘咋就没有福气遇到呢？
吃过晚饭，叶楠父亲问叶楠啥意见。叶楠说“不愿意。”“为啥？”老叶问。又说，“我看着可以。”
“不为啥，就是不愿意。”叶楠说。
老叶抽了几口烟，说，“这人呢 都得本分，不是自己的不贪，婚姻就是求个门当户对，你想想爹的话吧。”说完就去给宝童烧水洗脚了。
叶楠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天，月亮挂在苍穹，几颗星星眨眨眼 ，世人不知嫦娥苦，轻吟低唱赞皓月啊。
“娘，我错了吗？”叶楠回想着爹的话，“本分究竟是什么?”难道自己的命运终究只是终老山村，这个不能改变吗？望着月亮，想起远方的人，我该怎么办？是听出父亲的安排，还是勇敢的听从自己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