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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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姐姐是同行，相識多年。我在這行轉眼混了十年，結交的同行並不多，掰著手指頭就能數過來。偶遇的情況，也不是經常上演，落網的，多半是同類。一个专业培训的课堂，见到学员名录，来自油田，曾经同窗的故乡，莫名好感，亲切。课间跑去搭讪，是个健壮的大姐，前辈，好爽。就此一见如故。

    她学了很多课程，花费数十万是圈内名人，很多老师都认识。以前我不理解为何如此，后来慢慢知道这个过程对她来说何等重要油田职工，后勤人员，没有正经学历，多年起起伏伏，人情冷暖。因为持续多年的专业学习，不断来京，让她的见识拓宽，逐渐昂首挺胸，多了份自信，少了些怯懦。在单位，她可以侃侃而谈，俨然专业人士，为周围的同事排忧解难。家里，她不再是忍气吞声的小媳妇，开始有能力拉回疏远的老公，安抚叛逆的儿子，容纳父母姐妹的冷淡无礼。她更了解自己接纳自己，也开始能够代谢自己心中的愤怒，恐惧，焦躁不安，那是我们都需要去面对的部分，迫切需要表达，积压多年，淤积成痼疾。

       舒姐姐曾给我描述这样的画面，狂风大作，天寒地冻，几个姐妹在冰冷的田间穿行。妈妈抱着妹妹，拉着姐姐，只有她落在后面，孤单无助，无人理睬。寒风中的她，恐慌不安，不明白妈妈为何听不到她的声声呼唤？梦中，遍地衰草，枯黄一片，她独自躲在草堆里，渴望被看到被发现，渴望有人呼唤她，渴望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可是，始终都没有。天黑了，她仍蜷缩在草堆里，饥寒交迫，愤怒不已。这样的伤痛一直深埋，只有梦中才会浮现。所以，成年后的她倔强无比，叛逆抗争，让父母无奈气恼。所以，初恋失败的她，瞒着所有人忍痛去做了人流，下嫁，灰暗的婚后生活持续多年。小叔的依赖，丈夫的暴虐，婆家的冷落，娘家的排斥，她都默默忍受着。冥冥之中，她觉得对不起那个无辜的小生命，她无声地惩罚自己，她习惯了自我贬低自我否定。

       所幸，人到中年，她好像突然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开始学习开始自我探索。听着台上老师的讲解，台下的她泪眼模糊，往事如烟。想起自己儿时的孤寒，想起父亲的疏远，母亲的忽略，感叹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可以一直挣扎着抗争着，没有放弃，没有沉沦。她吃力地游到河对岸，即便伤痕累累，却也无怨无悔。她找了一个老分析师做体验，就像是跟老爹修补关系，任凭冰封已久的爱恨情仇一一浮出海面，如同冰山一角叹为观止。她哭着，骂着，怒着，从讨好顺从压抑扭曲，到痛快淋漓对抗宣泄，再到嬉笑调侃，心平气和。

       幻想空间的来回穿梭，也让现实生活悄然改变。她不再贬损老公，鼓励肯定，让男人开始感受到家的温暖，多年游荡在外的心收了回来。她理解了儿子的依赖，开始放手，让孩子自己选择自己负责。她不再纠结于孩子的学业成绩，而是积极帮忙孩子实现梦想。身边的朋友有的更加亲密，有的不断带来伤害的，她毅然决然有了拒绝的勇气，不再是那个被欺负被轻视的小女孩。她还是那样高声大嗓，却越来越沉默，更加沉稳，不再冲动。她成了从容的妻子，淡定的母亲，宽容的朋友，界限清楚的家人。她可以保护自己了，可以坦然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不再觉得羞耻。她和那个多年前逝去的孩子低语，告诉她妈妈当年的艰难与无奈，梦里纠缠哭闹的孩子安静下来，和妈妈挥手作别。

      再次见到舒姐姐，她给我闺女带来了一堆礼物。毛茸茸的星星月亮和太阳，明黄色。精美别致的日记本，一艘大船即将远航，世界在身边展开。还有山东特产，高粱饴，仍是小时记得的包装，朴素亲切。舒姐姐穿着中式大褂，休闲随意，舒服自在。清粥小菜，我们娓娓而谈，无所顾忌，笑语风声。走过十年，很多当年的同路人早已不见踪影，或分道扬镳，或形同陌路，或话不投机。而我们，依然亲密，彼此懂得，惺惺相惜，互相挂念。感念感动，感触良多。路边向日葵怒放，那金黄的颜色就像舒姐姐的笑声，明亮耀眼，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