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未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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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变

这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

六年童年时光，消散无疑。一转眼，我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这时候我的喜欢海棠花的妈妈回来了，她领我去学校报到。这六年里只有在邻居家的座机电话里才能听到的声音，我朝思暮想都想生活在一起的妈妈，就在我的左边，拉着我的手。我的内心是复杂的，喜悦和难过并存。喜悦使想我对妈妈边跳边说，但也许是过于喜悦，我竟然害羞地羞红了脸，对着我的妈妈，完全一副怯生生的表情。

妈妈没回来之前，我想把我从后山根挖来的红胶泥做成的月饼，做成的小人儿，还有外婆教我做的小马儿展示给妈妈看。我捏的月饼规规矩矩，有模有样，是我按着食用月饼的尺寸，用钙片儿的瓶盖做模子，再刻上花纹制成的。小人儿的头圆圆的，发型是妹妹头，身上的纽扣，是用旧项链上的小珠子镶嵌上去的，穿着我洋娃娃的高跟鞋，可神气啦！再说说小马儿，其实是外婆做的，眼睛还特意用黑色的谷子镶嵌，很有神儿。

但当妈妈真正来的那天，我却躲在门后，都不敢见她。

妈妈在角落找到我，拉起缩成一团的我，说：“海棠啊，你就要上学啦，开不开心啊？呶，妈妈又给你买了新的洋娃娃，你看喜欢吗？这可比你之前的那几个大好多呢！我还给你买了衣服，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来试试，新衣服合不合身！”

这就是妈妈吗？ 我夜夜期盼着来我身边心疼我的妈妈？这话语，这声音太熟悉，又太陌生，我终于成了有妈妈在身边关爱的孩子！第一次不顾自尊，泪水不由自主夺眶而出。妈妈我站着不走，妈妈会过头来看到泪流满面的我，蹲下来，心疼地抱起我，她也哭了。外婆走过来抱着我们两，我们三个人，就在阳光明媚的院子里，喜极而泣。外公也红了眼眶。

过了几天，爸爸处理好那边的事儿，也回来了。我们三个人，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我是骄傲的，是幸福的。爸爸妈妈，都在我身边。

报到之后，第二天就开始领书、排座位。我们那一届的小孩儿好多呀，一个班就130多个。座位是欠缺的，我个头大，被安排在了倒数第一排。往往倒数第一排的女生是不被关注的，就连六一儿童节的跳舞，都没能发现我，所以我只是台下的观众。下雨天他们排练的时候，在教室的走廊里，刚来的董老师带着他们排练。那时候，我好希望，我也在那群队伍里啊。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其他的发小，都高我一级，这偌大的班级里，好像只有我跟我自己才能说话。

那一年外公退休了。

可我不想这样平庸无奇！

爸妈尽他们所能，给我提供最好的条件，让我学习。由于之前我的启蒙教育好，所以学起来也不怎么费劲儿。期中考试，我语文数学都是100分，可是一百分的同学太多了，我依旧那么平庸，默默地，默默地守在倒数第一排。美术课上，老师让同学们画画，妈妈给我买蜡笔，买水彩。我喜欢将不同颜色叠加着涂抹，然后我就发现了三原色这个秘密。但是那时候太小，只知道，红色和蓝色叠加到一起会变成紫色，黄色和红色叠加到一起会变成橙色，黄色和蓝色叠加到一起会变成绿色。后来一直到上初中，老师才提到了这个理论。我暗暗窃喜，因为我早就发现了。

我热爱学习，热爱听老师讲课，听老师讲故事。凭着外公的关系，班主任刘老师突然有一天就把我的座位调在了第二排，我因此换了同桌。我不喜欢和男生做同桌，而且对方还是个很犀利的男生。我依旧记得他的名字，马晓春，那个把我的脸，挖了深深几道渠的男生。他只是受他后排叫刘欢的女生的挑唆，刘欢说，你把她的脸弄烂，我就给你吃这个(小时候很流行的一种白色粉末状的小吃，装在袋子里，还配有塑料小调羹)。马晓春为了吃的，我的脸就成了交换的代价。刘欢，她嫉妒我比她学习好，比她长得好看。谁说小孩子之间没有攀比，没有阴险？什么天真无邪，我觉得不然。

妈妈看到我脸上的伤疤，问我怎么回事。我害怕要是我一说出口，就会变成无休止的连环“报复”：妈妈肯定会找班主任，班主任再一批评他俩，他俩在班主任不在的情况下肯定又会继续实施“报复”。我摇摇头，任凭眼泪往下流，什么也没说。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就会停止延续，他俩就那样欺负了我一年。

外公突然间就瘫痪了，爸妈也在为离婚之事吵得不可开交，我夹在所有人中间，成了爸爸妈妈的出气筒。妈妈变了，她把爸爸给她的气全撒在我身上，好几次把我打得气都上不来还不肯罢休。要不是外公极力呵斥制止，真不知道妈妈还会不会停手。我哭着喊爸爸，爸爸离家出走好几天不见人。妈妈打我的时候，我最想的就是爸爸，我唯一的救命稻草。然而爸爸回来了，他不像是我的救星，反而也同样打我，只是他打得比妈妈轻多了。我拿着妈妈买给我的五彩风车让他看，他看都没看就一把抓住扔到火炉里，我的风车梦，在那火里烧碎了。爸爸妈妈每天吵架，打架，过分的是爸爸妈妈打架连拉架的外公外婆都有所牵连，爸爸，我的爸爸居然会对我的外公外婆动手！

我才刚刚沉浸在有爸妈的幸福生活里不到一年时间，这样的变故让我很是难过。我很庆幸，我的外公外婆，从来没有抛弃过我。

一年级开始分班，我被分在了二班，他俩都在一班。幸好我没有跟他们分在一起。本以为的风平浪静，有一次我上厕所，莫名就被我们巷子里身宽体胖的五年级小花堵住，她开口就说让我小心点，还扇了我几个耳光。我被吓哭了，哭声吓到了她，然后她就跑了。小花，是被刘欢叫来“收拾”我的。

一出厕所我就擦干眼泪，赶上课铃响到教室上课。

中午回家，我看见外公拄着拐杖在门口等我，难过得不能自已，抱着外公的大长腿哭了起来。外公问我，我再也没忍住，就把小花打我的事儿给外公说了。外公听了气得发抖：“走！去他们家理论！”我扶着外公，外公踉踉跄跄地走到他们家，把这件事儿给小花的家长说了。从那以后，小花，再也没有找过我的麻烦。

从那时候开始，哭，也便成了我自我保护的工具，也是我软弱的开始。

班里有个巷子里的发小，本来我们关系还很不错。有一天她突然不跟我一起玩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的话我至今很觉寒心：“我妈妈说你爸爸妈妈闹离婚，你是个没人疼爱的孩子！”

往往排挤你的，出卖你的，是跟你关系最好的那个。这个道理，我那一刻就懂了。

升入一年级，我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班长，学习委员和小组长，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每个老师也都很器重我。我不再是那个很平庸的我，虽然我还是倒数第一排，因为个头大，没办法，尽管外公让老师给我调座位，是我自己不喜欢坐前排的外公也没办法。

自从爸妈开始闹离婚之后，我的成绩也开始迅速下滑。从班里第一到第七，那是唯一一次没有奖状的期末。我心想，这次爸妈肯定会打死我的，一个人趴到桌子上，偷偷地哭。

那次的领奖很特别，是在全校同学面前颁奖。董老师把我叫出队列，给我说了好多好话。尽管她不是我们的班主任，也给我们没有代课。而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个刚调来的新老师，她对我呢，一直是那种冷嘲热讽的态度，就连没有奖状，她也要冷哼几句。通家书上面的教师评语，永远写得很犀利，让我至今都想不通，她为什么连对一个孩子，都要那样犀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