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乡的土地上“入土为安”

    在故乡的土地上“入土为安”

    有句老话叫“穷不改门,富不迁坟”,可刚过了十一,堂哥来电话,说老家乡村迈入城镇,所有房屋土地都被整体收购,村民要重新安置,而其中土地上的老坟也要在规定时间内迁走,我心里一惊,而接下来的话更使我无法安宁。

    “那个娘,怎么办?……管不管?”

      “那个娘”,是我父亲的第一个妻子。早先听母亲说过,俩人好的跟啥似的,上街都要手扯着手……可后来,生孩子大出血,大人小孩都没保住,当时父亲在外地,等到回来,已是人去屋空,父亲受到很大的打击……

      母亲的话我们当故事听,而性情开朗爱说爱笑的父亲却从没提起一个字。

      虽然我们居住的城市离老家就是几十公里的距离,但老家不长回,父亲临终前,母亲问过他,“你回不回老家,回了我送你,不回,我陪你”。当时,我们没有在意母亲和父亲的对话,只知道父亲攥着母亲的手,看着我们高高低低四个子女,示意“不回去了,和母亲在一起”。

      母亲一生都是知礼通达,谦恭谨慎,无论在哪里,她的品性都被人称道,就是在老家,堂哥堂弟侄儿侄女们都尊敬她爱戴她,她和他决定不回故乡的事,老家的人也都给予了理解。

      由于父亲走后,母亲患了老年痴呆症,关于老家和父亲有关的故事也从此没有了,母亲没有也不可能给我们任何的叮嘱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堂哥告诉我,父亲第一个妻子就在老家祖坟埋着,堂哥们年年上坟时都要给她烧点纸……

    我顺着堂哥的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她孤零零地在埋在祖辈们的对面,在一个小小的土堰下,几棵荒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霎那间,我的心一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该做什么?

    “哥,谢谢你们,……这本来应该是我们做的……可……我们真不知道……她……”

    堂哥说“你们都小,不怪你们,”

    我曾经多愁善感的内心,此刻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时刻我的情感,而当我屈膝跪地向她磕头的时刻,眼泪成了我最好的“语言”,这个“语言”是告慰她还是告慰父亲还是有我自己,我很久没有分清,我的心里记住了这样一个被父亲爱过她也爱父亲的女人。

    “哥,一定要管的,我们姊妹会管的!”

    “祖坟迁到哪儿,就埋到哪儿……需要费用我们出”

    “有妹子这句话,哥就放心了,这是咱老李家应该做的,不然村里人会笑话的,也对不起这个娘的家人”

    “是的,哥哥,”

    “还有啊,其实墓地已买好了,是你大侄子拿的钱,这些年,他创业手里有了俩钱,他愿意出资给老李家再置办块墓地,好让长辈们有个更好的安身之处,这也是没办法啊,如果不是赶上拆迁,政府上下都做了安排,谁家也不想迁坟呐——。”

    “这个我知道,哥——,你不用多想”我听到堂哥有点激动的情绪赶紧安慰他。

    “不,妹子,你侄子有个想法,希望他的大爷大娘都回来,回到大家族来,,我们也都有这样的想法,也好让我伯他老哥仨在此团聚……”

    堂哥的话,又如一个响雷在耳朵里炸了,侄子口中的“大爷大娘”,堂哥口中的“伯”,就是我的父亲。

    按老家的风俗习惯,这些事情是由家里的男孩出头露面负责安排的,但由于弟弟脑血栓后遗症,身体已不能自理,这个事情只有我们当姐姐的来处理了。

    其实几年前,就已看到故乡的变化和繁荣,尤其是侄子这一辈后生们都很能干,这个大家族在村里显得团结和朝气,富足,相比较在城市里的我们这一家有一丝游子的孤独和孤单……

    那一刻突然间发现,这里本来就是父亲最熟悉的故土,这里有最浓烈的亲情,这里还有他的亲人在等待……

电话又响了起来,这回是堂弟的:“姐,让大伯大娘回来吧,这是个机会,还有,身体不好的弟弟将来的事你们也不用操心了,这块墓地足够了,你和二姐赶紧拿主意,因为催的急,墓地这边马上就要动工了,”

    “新墓地吗?”

    “老坟和新地一起动工,工作量很大,更重要的是,牵涉到老爷,爷爷等辈分的安排和规划,这不是潦草麻糊的事情,晚上以前是要定下来的!”

    放下电话,不容多想,立即和妹妹打电话沟通,电话里妹妹没说几句就哽咽了“姐姐,当初我们小,可我知道母亲不想回去,是不是因为那个娘的事,可现在……好为难啊……”

    妹妹的话也触痛了我,“毕竟他们都已驾鹤而去,作为他们的子女我们既无奈也不能回避的……。”经过和妹妹反复掂量,电话里妹妹说“就让爸爸妈妈回去吧,生前他们在陌生的城市里打拼尝尽了孤独,百年后若能回到故土,且能让亲情圆满,他们在天之灵会欣慰的。”

    妹妹的话说到了我的心里,三岁时,父母亲分别离开了各自的家乡,领着我们来到陌生的城市,从租房到公房,又到老房改造拆迁,父母相继去世后,其实我们早没了故乡,老家这边,亲戚、叔伯兄弟们也渐行渐远,曾经很多次思念回味,我的故乡在哪里?

      决定了让父母回去,老家里所有人都很开心,他们打来电话,说什么事情侄子都安排好了,还请来了懂风水能打理丧事的先生作指导,那边村里还统一安排好了挖掘机和洛阳铲的专业探墓队伍。

    故乡仿佛是心里飘浮的一块白云,即遥远又柔软,离开的那么久,而现在被一件不可回避又无法放弃的迁坟事件,把我们走失的步履拉了回来。

    于是,这个复杂而又不曾想过的事情就要开始了,按步骤,新墓老坟要同时开工,后代人要在动土前要给先人烧香磕头放鞭鸣炮,好在从我们的住处通往家乡的路仅用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就这样来来回回五六天的时间里,所有的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令我无法想象的是,洛阳铲的古墓探测真的很神奇,它准确无误地将先人们的遗骨找到了,从老爷老奶到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还有我的那个娘都完整无缺。

      村上大队里早已备好了棺木,根据风水先生的说法,阴间的人是不能见天的,起坟的同时要遮盖要入棺,而新墓地的下葬必须在第二天上午十二点之前。

      老家侄子们也为我们安排好了接父母灵车,按风俗这边父母的骨灰也要入棺木,把骨灰摆放在新作的衣裤里。

    父亲离开我们二十七年了,母亲也离开我们七个年头了。当我们再次亲自捧起他们的骨灰,仿佛再次与他们相聚,无不百感交集,思绪万千,肝肠寸断。

    我们呼唤着苍天,我们祈祷着大地,愿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原谅这样的惊动,并告慰他们马上就能回到故里看到那里的一草一木,就要和血脉相连的祖辈、父辈以及其他弟兄们团聚,那里一定是他们最理想的天堂之家。

      在护送父母回故乡的路上,我无比激动,河洛大地又一个巴掌大小的版块上,会成为我心中托得起日月,擎得起思念,牵动着魂魄守舍的地方。

      阴历十月初五那晚,李家的后生们在老的祖坟上秉烛夜旦守灵,初六上午,经过简短的仪式后,运送灵柩的车队向新的墓地出发。

    新墓地在伊川和宜阳的交界处,这个地方被风水先生称为罕见的好地方,它后有头枕,两边有护厦(自然形成的高坡),中间凹陷呈簸萁形状;墓地正前方有凸岭远看像个元宝,右边不远处有水库,左前方是龙门石窟,正应了依山傍水,而地下几米深处全部滋腻的黄土,没有一块顽块儿僵石。据说这是侄子最要好的朋友帮助寻找的,之前有很多老乡都来看过但都没有谈成。

    侄子是堂哥家的老大,他从小跟着叔叔干建筑,而这个镇至今仍是闻名河洛大地的建筑工程之乡,走出很多个建筑商,而他也一步步地能独立做工程盖楼房,拥有了自己的建筑工程公司。

    他富裕了没有忘记做人的本份,他更加为人低调,孝顺父母,恪守孝道,这次他主动担负起了在父辈们看来难以承受的经济以及精神上的压力,他为一个家族的和谐安宁做出了令其他村民刮目相看并羡慕的实事好事。

    安葬那天,天出奇的好,晴空万里,阳光和煦明媚,在礼数官的安排下,所有长辈依次按牌位下葬,老爷这辈子就一个儿子,即我们的爷爷,爷爷有三个儿子,我的父亲是老大,墓冢排在中间,两边是两个叔父。

      由于父亲的特殊情况,那个娘和我的母亲分别放在父亲棺木的两边。风水先生告诉我,圆满了,从此以后家里会一顺百顺的,后代们一定会好着呢!

    在震耳欲聋的鸣炮声中,我们在堂哥的带领下,跪拜目送一个个亲族下葬,烟渺迷离的双眼里,我似乎看到了父亲的热泪,看到了母亲的欣慰,看到了那个未谋过面的娘,涕零着说,终于等到了……

    我感激堂哥堂弟侄子们,感激这场不得已而为之的迁坟,让我的父母顺利回到故乡,让我的那个娘不再孤单,父母亲回归家族,真正做到了入土为安,这是我一生一世中最大的幸事。

    不得已而为之,却成就了一个百年之梦。“入土为安”是每个生者对逝者的祝福,而能够“入土为安”更是每个逝者最大的安慰。这是东方人最大的厚葬和归宿,也是中国五千年来民族本土文化的一大传统,每一个中国人每一个家庭和家族都不容忽视的祭奠和传承。

    感谢这个时代,我们实现了这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感谢乡村集镇化让我们看到了举国奔小康的美丽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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