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电影与诗之《推拿》

【之一 都红】

他们说一见钟情是透过情人的眼

看见

眼角眉梢 脸色明媚

眼光交会 骤燃火焰。 

而我们的眼挖空成牢，囚锁

一切颜色相，包括

情人的完美皮囊。

可是， 黑暗里我的肩撞嵌你的胸膛的

那一刻，你的气味像咸湿潮水倾覆 

你的声音亦惑魅了我。

我满眼皆空 我满眼皆是你。

我们所处的盲的维度，只是

黑暗里，一具肉体与另一具肉体的

相撞与让谦。

凹陷、凸显，曲直逶迤，轮廓的蔓延

我空空荡荡的双眼捕捉不到任何的魅。

情爱幻象里，

我们依恃空气的颤抖、流动

相信双手攀沿的触觉——

呼吸是你的脸

拥抱是你的曲线

肉体的妖艳映在我空荡的眼

是你的声音包裹我的惊惧

是你的紧闭的眼流出的泪，

灌溉我干枯手掌纹络

是你的手牵着我的手，

穿过黑暗的回廊无限

是你的唇覆盖我的唇，

吞下濡湿的情话与诺言。

白的昼吃掉了我的眼

黑的夜一口一口吞噬我余下的残缺。

你携带而来的情爱烈焰

火光明亮 

亦照不进我们各自的深渊。

要么，一起跌入不复万劫，

要么，留我一人覆灭。

【之二 王大夫】

我握持着刀向自己的胸膛砍割的时候

以盲人最后一点自矜，我在赌

明亮的世界里最后一点明亮。

他们的肮脏的欲望之刃刺穿我

我只察觉到疼痛

不知道鲜血的红。

在明处，盲的世界暴露

无处藏躲，日光之下

一团一团拐杖磕磕碰碰撑扶的

踉跄的黑暗挪动。

他们，有眼睛的

近乎神明的动物

消隐在暗处，

参观着，主宰着

没有光线的维度。

盲的世界是漆黑如墨夜

一片平原坦荡荡空旷

一颗赤心在流血匍匐。

明的世界是遮天蔽日林

树叶的网箩筛分日光

照得到的冠冕堂皇

照不到的暗度陈仓。

须知

盲的心中热望的明亮

几乎是人世间最后一缕白净之光。

【之三  小马】

所有人以光作幌，惑诱

我在这黑暗沼泽，继续

趔趄行走。

愈挣扎，愈陷落。

背负着光明孽债如山

幻象深浓。

沉堕

沉堕

就此沉堕。

混乱中谁的拳手

气流翻滚扑倒我

跌倒，跌入一个幻梦——

鲜血的红流入我枯涸的眼中

我醒来

撞见一片迷蒙

许多碎光跃动

一点一点挤进我。

那女孩携带火种

她的眼泪如圣水洗礼我。

我的眼里色彩流动的河流

逐渐浮出，她的面容。

我笑了

像个新生婴童

初睁开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