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湖黄草印象之七

        将帅在盆中顺时针转了一圈,乌帅是只沙场老将,它沿盆沿转了一圈后,反身立定,翅膀展开,羽翼随着发出的声音颤抖,头低如斗牛势,颈上几条棕红色的花纹,双腿笃定,膝盖肘部高翘,露出谷黄的大腿长出雄性的肌壳,六只脚把身形固定稳,只待哑将军的到来。

        哑将军知道来者不善,沿盆边沿多转了半圈后,用后双脚梳了几个羽翼,两只前脚捋了捋头须,瞬间清醒了许多,又跑了两下,活动全身后,向乌帅走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两者皆勇得拼命;哑将军离乌帅还着三公分远时,全身向前倾斜,头部沿盆底铲向前,乌帅见来势凶猛,变幻了一下腿形,把腿放低拉长;将帅头部乌黑的平面抵触在一起,力道静止在触点上,身形都没发生变化,偶尔两副羽翼一开一合,乌帅声音流利,哑将军口齿不清,互相对骂,相相对峙,不分上下。

        禾坪上看斗蟋蟀的人无人作声,全屏住一口气看将帅斗耐力,斗坚持,斗恒心;将帅僵持了半个时辰之久,日已偏西,盆中朝东的位置显出弧形阴影;我犯起滴沽来,怕我的哑将军酒力不支会腿软;乌帅主人满头大汗,满面愁容,好象他在与我的哑将军酣斗,眼晴死死地盯着盆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情况发生转机,哑将军退了一下左腿,接着退右腿时,全部身体飞起来,向乌帅压过去,乌帅没反应过来这一退一进的力量,退了两步,乌帅站稳后,一只脚抬到盆壁上,想以高度压向哑将军,这一下双方都拼尽了力气,哑将军猛用力将乌帅顶在盆壁上,乌帅发不出力,哑将军不支退后一步,乌帅从盆壁上冲下来,可能是扭到了脖子,趁着哑将军向前之即,双颚咬向哑将军,顺势后转逃跑,哑将军竖起羽翼一边追,一边在后面骂,骂乌帅耍流氓,耍无赖,乌帅也不作声地只管逃。

        哑将军获得殊荣,来到盆中,高兴的用手抹着脸上的汗。乌帅此时没有再叫,它阴阴地蔫在盆中的阴影中,后来一厥不振。再与色蟀哥,大乌贼斗过几回,节节败退,再没下文。

        哑将军被一个大人看上,两人谈价钱,最后他给了我三块钱,卖给了他。

        一只冠军的蟋蟀在黄草能保持守擂十天不输那是很难的事,每天有人找上门来比武踢馆,禾坪边沿三三两两的比拼,尤其是下午从山上抓灶鸡子回来后。

        黄草街上的那批孩子特别多,国家刚搞计划生育;会生的妇女,背上背一个,左手抱一个,右手牵一个,后面还跟一个,天哪,要生一个篮球队的架式。

        树发春梢时,食品站旁边有两颗大的桑叶树,就在供销社食堂两口井的下方;向同学买了一毛钱蚕卵纸,纸上密密地布着卵,芝麻大圆形,色暗紫,蚕还未从卵中出来时,棉花裹住兜在身上孵化,纸盒中准备好桑叶,两三天后从卵壳中爬出一条条幼蚕来,把蚕卵纸垫在纸盒中,桑叶放上面,蚕自己会爬上来啃食。

        十天半月后,白白胖胖一条,每脱一层皮都长的很快,有些同学眼馋,我一分钱两条卖给他们,一起去摘桑叶,安静时纸盒中啃桑叶的声音唦唦作响。

        两颗桑叶树有一天被种菜的人砍了,说天天很多人进出踩了她的菜,再也找不到桑叶供养那些被母亲称作“白毛公公”的家伙,后来只能用肥毛菜将就这百十条蚕,再后来干脆三毛钱全部卖给一个同学给他养,再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黄草公社在银行与旅社之间去羊兴大队的公路对面,前面是一面墙坊,两边专门用来贴标语,红砖木质结构的两层楼是六几年建的,从墙坊下去是一长条花园,两边种有带刺的月季;一楼正中是两条纵横的巷道,往里走一个大的四合院空坪,宽十多米,长若百米之多,围墙二米多高;右边是带走廊的厨房,洗澡堂;对面是青砖瓦房老屋,作为干部宿舍。

        左边一直延伸到供销门市部后面段头,一间老侧所边盖着个实心舞台,靠街上这边的围墙边,种了七八颗芭蕉,长得十分茂盛;芭蕉树与老房中间有棵很大的苦楝树和一颗肥皂籽树。

        舞台很大,以前的万人大会一般在哪里进行;相传这里是本地一个大地主的宅院。

        从公社右边一条小巷几十米通往街上,巷子小的有的地方只有八十公分左右宽。

        街是条老街,青石板条铺就,说是明朝的,再不能往前推了;小巷下去一点直通河边。

        端午节后的河边,四条水道一起汇拢,形成一条大河。靠黄草街上这条河最短又最小,端午时节最深时七八十公分,水湍激,别小瞧这条河,一到夏天的黄昏这里聚集的人们不下千人。

        干什么?干什么这么多人?都是些捞生活的人。

        话要从头慢慢说起,上面说黄草人杂,民族众多,来自五湖四海;也不知什么人玩出来的方法,让想捞生活的人睡不着,吃不香;吃到了还想吃。

        先前我只知道用竹筛上面蒙块白布,中间挖个十公分的孔,在浅水稳滩中放一些百姓鱼,青刀鱼,蠔鲍牯;用油炒冷饭,加田里拇指大小剁碎的泥蛙烘干,焙香抖碎作诱饵,抓一把饵料,用手掐成砣放入筛中,站在高处看是否有鱼进筛,饵料的香顺着水往下流,鱼会寻味而来,看到鱼入筛便轻轻地靠近筛,左手蒙筛眼,右手拖筛,把鱼放入铁桶养起来,几个筛如此循环,几个小时下来也有不少收获。

        小河里放筛是季节性的,从端阳节放到中秋后,一种黄草人叫捞鱼崽的鱼,大小食指长,褐色身上有黑斑点,腹部平坦,鳍上和股部有翅,眼睛乌黑(不是关闸后东江湖中的“麻老狗和肉鲍牯”,形似两者的综合)。

        开始我只在大河中冲浪,漂流,从上面一直漂到小河口,精光吊吊,也不知道什么叫害羞;岸边摘饿虱子打在别人头上;河柳树下抓蚂蚁喂蚁狮;沙滩追逐戏闹;看多了放筛便要母亲也买了六个筛去放捞鱼崽。

        有一次放筛时放得水不深,三个并排放,那天天未黑就开始上鱼,鱼上来产卵,一群群,很大一群会逆上来,筛放的位置会挖浅放筛用石头压平,我的两个浅水筛躲满了鱼,鱼就是不进深水,大家用小石子砸水都砸不跑,怕大家砸烂我的筛,收了旁边两个,二十多斤鱼;天一黑,水中看不到鱼,一声令下“收鱼咯”,小河里上千人一起下河收筛,一个筛塌一个筛,上岸检查收获;有的有,没有的没有,拆了蒙在筛上的布,在河中搓几把拣干回家。

        那天夜里是我放的最多的一次。仿佛找到了童年的憧憬,就是跳上天去吊在月亮弯上荡秋千,然后美美地在月亮上面安静地睡下,做一个没有人做过,想都想不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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