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称之美

中国传统观念深受哲学中“太极生两仪”的影响，所以喜欢把万事万物分为相互对称的阴阳两半，非黑即白，非对即错，或吉或凶，或福或祸。阴阳二元论，是古代中国人世界观的基础。以阴阳二元观念去把握事物，是古代中国人思维方法。对联便是这种观念和思维方法下的产物，也是我最喜爱的传统文化，没有之一。对联往往言简意深，对仗工整，字数相等，平仄相谐，体现了一种对称之美。对联又称对偶、门对、春贴、春联、对子、桃符、楹联(因古时多悬挂于楼堂宅殿的楹柱而得名)等。对联相传起于五代后蜀主孟昶。春节时挂的对联叫春联，办丧事的对联叫做挽联，办喜事的对联叫庆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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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地介绍完对联的起源之后，让我们欣赏字数最少的一副经典对联：上联是“墨”，下联是“泉”。拆字后不难理解是“黑土”对“白水”。字面和结构都对得非常工整，构思十分巧妙。可见对联之所以能产生且发扬光大，终究离不开汉字的象形多义和博大精深。再看几幅对联：“春花”对“秋月”，“独角兽”对“比目鱼”，“水天一色”对“风月无边”。对联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没有唯一的下联，只要你能文字对偶且意境相符，都能算对上了。

历史上一些经典的对联往往出现在影视作品中为大众所熟知。比如《唐伯虎点秋香》里：

十口心思，思国思君思社稷。
八目共赏，赏花赏月赏秋香。

不但体现了拆字组字，而且组词之后也对得天衣无缝，非常巧妙。不过可惜的是由于我们使用的是简体字，很多拆字联中的精巧就不易体会了。又如《射雕英雄传》郭靖背着黄蓉去求段王爷治病时和那位书生的对联。书生出上联，黄蓉对下联。

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
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肠。

这幅对联不但结构工整对仗，而且讽刺意味十足，堪称是经典之作。再如《新梁山伯和祝英台》中王卓然和陶渊明的对联：

花开花谢，花谢花开，先开者先谢，先谢者先开。
人生人死，人死人生，先生者先死，先死者先生。

骂老师都骂得如此隐晦，真是令人叫绝。又如《铁齿铜牙纪晓岚》中：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此联是闻名的方位联。上联是清朝皇帝乾隆所作，下联是纪晓岚即兴所对。当然，这些对联都是作者或者编剧旁征博引而来，借主角之口说出，是否属实还有待查明。

平时我喜欢跟朋友同事对对联，我出个上联，然后求下联。自己出的上联自己对不出下联是常有之事，抓耳捞腮求之不得，茶饭不香辗转反侧，一旦对出便无比欣喜。其实这和解数学题和写程序是一样的，过程有时候极其痛苦，一旦得出结果便欢天喜地。对联除了需要有良好的文史功底意外，偶然的因素也很重要，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而得之”。

当然对对联也有基本的一些要求，不能胡对乱对：
1. 要字数相等，断句一致。除有意空出某字的位置以达到某种效果外，上下联字数必须相同，不多不少。
2. 要平仄相合，音调和谐。传统习惯是「仄起平落」，即上联末句尾字用仄声，下联末句尾字用平声。
3. 要词性相对，位置相同。一般称为“虚对虚，实对实”，就是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数量词对数量词，副词对副词，而且相对的词必须在相同的位置上。
4. 要内容相关，上下衔接。上下联的含义必须相互衔接，但又不能重复。

由于有这些硬性要求，对于不喜拘束性情洒脱的人来说，对联可能是禁锢思想的囚笼。那么，也许散文是你的最佳选择。古时儿童读书一般都要背诵车万育的《声律启蒙》，这对于对联是极好的培养方式。“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全文本身即是各种对仗，朗朗上口，平仄押韵。我上学那会儿还作为选学教材背诵过，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还学否。微软亚洲研究院的自然语言计算组早年就曾经推出个对联系统（http://duilian.msra.cn/），只有你出个上联，系统就能根据规则生成多副下联并且给出横批。我想它的规则库多半借鉴了《声律启蒙》。我出上联“文章写尽千古事”，它给出了很多下联，我取一句“笔墨吟来万里云”，倒也差强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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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在写给孙中山的挽联中说道“一人千古，千古一人”，“千古”二字既有去世的意思，也有时间长的概念。寥寥几笔，却把孙中山的历史地位写的空前绝后，堪称挽联中的经典。鲁迅逝世的时候，其时正在北京的国际友人斯诺和姚克联名写的一联是：

译著尚未成书，惊闻殒星，中国何人领呐喊。
先生已经作古，痛忆旧雨，文坛从此感彷徨。

此联情深意切，语带双关，将鲁迅的《彷徨》、《呐喊》两书，分嵌联中，但却不着一丝雕饰痕迹，可谓自然妥帖，精妙奇绝。上联的“译著尚未成书”，指当时姚克与斯诺译编的《活的中国》。

再说几个有趣的回文对联。最俗的可能就是“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黄山落叶松叶落松黄”了。还有描写厦门鼓浪屿的“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以及神佛气十足的“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

作为有一个程序员，最后不得不从专业性角度对在程序中常见的函数名和变量名做出一些对称性总结：foo对bar，end对start，set对get，initialize对finalize，super对child，attach对detach，create对destroy，producer对consumer，read对write。这些可以说是编程语言的声律，一般约定俗成，符合对称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