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大爺這一輩子(19)老狐狸与小白兔

一九四九年冬初,是一个关键的时刻。一个偶然的机会中,我获得一位被人尊称为二爷的海军大老的赏识。劈头第一句话,他就开门见山的问我:

跟我到马祖去吧!

事出突然,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二爷的夫人就接口说:

跟着指挥官,保准你不会吃亏。

「指挥官」是二爷最近才被任命的新职衔。他的全衔是「马祖防守指挥部指挥官」 。 我心里当然明白,就凭二爷当时在海军里辈份的祟高,及其名声的响亮,能够有幸追随二爷,只要不死,前途必大有可为,我直觉的认为,自己又遇到了一位贵人。从此我就迈出了命运转折的第一步。跟着二爷前往马祖,去建立台湾前哨的最后一道防线,肩负起誓死保卫马祖的重责大任。

虽然说此去任务艰巨,危机重重,二爷却显现得泰然自若,直到走马上任的前两天,他还能忙里偷闲,悠然自得的漫步在台北西门町的街头,慢条斯理的挑选行装,而陪着二爷逛街,也是我额外的任务。

「王参谋」。二爷驻足在一家委托行的橱窗之前:「你看这双皮鞋还可以吧?」

「舶来品一定很贵」。

「咱们进去看看」。没问价钱,二爷坐下就脱鞋试穿。

「怎么样」?二爷满意的左右端详着。

「洋玩意就是不一样」。我是由衷的赞美。

「坐下来,你也试试」。

对我而言,二爷的话就是命令,用不着扭捏作态。等我也试完了,二爷二话不说,立即交代店员:

「同样的尺码,再拿两双,统统包起来」。接着扭头交代我:

「算算多少钱,给他」。

二爷买东西一向出手大方。只要被他看中,向来不还价。至于说同样的皮鞋一次买二双,自有他一套似是而非的穿鞋理论:

「鞋就跟人一样」。他说:累了一天,也该让它歇下来喘口气,如果不论天晴下雨,天天把它踩在脚下,非但寿命折损,并且很快就会走样。而一次买两双,每天轮流穿,不但延长皮鞋寿命,也能有助于足部健康。

透过穿鞋理论看二爷,虽不能窥其全貌,却也能知其梗概。至少可以肯定,他颇为富有。为人慷慨,讲求穿著,很会拢络人心。

二爷走马上任的当天,总部的参谋长也到码头送行,可谓相当风光。可是到了马祖一看,大家都不禁摇头:光秃秃的一座不毛之地的弹丸小岛,除了原先就驻守在岛上,不足两个团的陆军部队,与停泊在海湾一艘跑起来比帆船还慢的海军测量舰之外,就只有二爷带来打算安置在指挥部的十几个文职人员,与一个配属的陆战队警街连。人人都心里有数,就凭这点单薄的兵力,要想达成固守的要求,谈何容易!为了稳定军心,一开始二爷就坦诚布公的宣布:

我们只要挺过二十四小时,等待援军到达,就算圆满完成任务,至于「挺」的责任,自有陆军承担,我们这几个人,只管守住指挥部这个据点,确保通讯畅通就行了。话落,二爷遂下令:

「王参谋,明天叫他们先把那批装箱的机枪开箱整理,安排时间先训练他们打靶」。

有道是隔行如隔山,这套陆军的玩意我从未碰过,所以说二爷交代的第一个任务,就使我傻了眼。因此我心里不免嘀咕:

难道二爷真的老糊涂了,不知道这是强人所难!要么就是有意出这个难题,借机称称我的斤量。

不论怎么说,问题既然摆在眼前,只有硬着头皮挺下去。这时候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二爷的贴身护卫于班长。

已届退伍年龄的于班长,从小就跟着二爷南征北讨,二爷念及他老来无依无靠,才一直把他留在身边,跟着吃一口闲饭,他虽大字不识半个,却对这套陆军的基本功夫搞得滚瓜烂熟,于是第二天,我就把他带在身边,有模有样的展开了训练。

「于班长,先叫他们清理机枪油封」。

「于班长,先做一遍拆卸的慢动作给他们看看」。

「于班长,每个动作的基本要领,要跟他们说清楚」。

「于班长……」

「于班长……」

全程由于班长动手,我只管动口的训练,如此这般的进行着。当我向于班长不断的下达命令的同时,也趁机偷学了几招,然后,把自己所学的皮毛,于游走巡行中,煞有介事的大声纠正着别人。直到这项任务完成,向二爷交差,而我这段很不光彩的内幕,却始终还是个秘密。

还没容我喘口气,二爷又把我叫到面前:

「你有没有注意到咱们雇用的那个船夫,经常丢下咱们的舢舨到处乱跑」?

「报告指挥官,渔民很难约束,我会加强管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必自责」。二爷和蔼的:「我想把指挥部的官兵,个个都练成摇撸的能手,必要时人人都能派上用场」。

「是」。

「这件事就由你来办,安排个时间教教他们」。

划浆。入伍时学过。我相当在行。摇撸却一窍不通,问题是:既然二爷交代下来,就容不得我退缩说不。于是我连忙请教当地的船夫,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跟着他摇呀摇的进行恶补,第二天摇身一变,就当上了别人的师父。轻轻松松的就完成了二爷交办的第二项任务。

你可能感兴趣的:(瞧瞧大爺這一輩子(19)老狐狸与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