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京都 Lost in Kyoto

鳴（な）る神（かみ）の 少（すこ）しとよみて さし曇（くも）り 雨（あめ）も降（ふ）らぬか 君（きみ）を留（とど）めむ鳴（な）る神（かみ）の 少（すこ）しとよみて 降（ふ）らずとも 吾（わ）は留（とど）まらむ 妹（いも）し留（とど）めば”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万叶集》

如同和歌中所写，来到京都的这几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里是雨水冲洗后叶片与泥土的芬芳，整座城市笼罩在烟雨蒙蒙的诗意之中，如梦似幻。比起东京，京都想必就是来自平安京时代的古典美女，跪坐在纷纷扬扬飘落的枫叶中，优雅端庄地为客人奉上甘露烹煮的热茶。对于京都我似乎抱有特别的情怀，走在京都道路的中央闭上双眼，仿佛回到了平安京时代。这是一座体现日本历史，人文，艺术的城市。因为铭刻着时代的气息，它独具神秘古典的韵味。入住的温泉酒店距离京都中央车站十分之近。榻榻米房间古朴素雅。安置好行李，在京都中央车站的地下商城里闲逛。京渍物，即中文所谓的咸菜，乃京都特产。亚洲文化皆有相通之处，日本人的一些饮食习惯其实和我们非常相似。寻常日本人的家庭料理大多也是白饭配上三两小菜。除了京都咸菜，抹茶是当仁不让的京都名物。如果你是抹茶的热爱者，那么京都无疑是品尝五花八门抹茶点心的天堂。我们住的酒店名为花萤之汤，环境很好，提供的夜宵和早餐也都非常丰富，好吃。晚餐在地下商城吃了天妇罗荞麦面。地下商城里吃的很多，价格偏贵。我喜欢寻觅那些开在巷子里的小店。我喜欢那种在日本游玩走到哪里便是哪里，不设定好所有方向，不受任何拘束，就这么随心所欲地漫步着。对我而言，旅途最大的魅力便是随处可见的美丽。对于庙宇楼台不感兴趣，目的在于购物的小伙伴们，或许京都并不算是一个好去处。但就好比外国游客都会先在北京游览一番，作为初来日本的游客，京都还是很值得游玩的。

次日一早，小雨后的初晴。京都比起东京要寒冷得多。我们搭乘JR地铁前往稻荷，目的地是我向往已久的伏见稻荷大社。京都的电车与东京不同，显得更为陈旧，带有年代的味道。站台上的列车员吹响口哨，片刻电车缓缓开动。座椅的下方置有暖气，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身上，列车轻轻摇晃着，只觉昏昏欲睡。

坐落于京都伏见区的伏见稻荷大社是日本最著名的神社之一，主要供奉着掌管食物，农业和商业兴荣的宇迦之御魂大神及其他司农业与商业的稻荷神。伏见稻荷大社的入口处矗立着颜色鲜红的大鸟居。穿过鸟居，是地处正中的主殿，以及供奉其他神明的偏殿和难计其数的小神社。一路走来随处可见衔着稻穗的狐狸石像，姿态各异，或蹲坐，或腾跃，如有灵性。

我们行走在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千本鸟居，阳光照耀下的红色鸟居闪闪发亮。往稻荷山的高处走去，人越来越稀少，山顶清冷却干净的空气，渐渐变得狭窄的石路，一侧有山顶徐徐流下的泉水，在幽深的树林里，叶片摩挲的响声越发清晰，间或有鸟鸣。山中有密密麻麻的小神社，有的带着陈旧的气息，未曾翻新的石砌鸟居上遍布青苔，散发潮湿的腥味。行至山腰处，竟发现山中还有一汪湖水。焚香的烟雾在空气中缭绕，逐渐消失在了日光中。在稻荷山上有许多茶寮驿站供游客休息。我们爬到接近山顶的位置，放眼望去，已经可以将京都的全景尽收眼底。看见细细密密的房屋，远处绵延的电车轨道，和另一头灰蒙蒙的山峰。我们坐在驿站门边的榻榻米上，喝着热乎乎的甘酒。

我听见飞鸟扑动翅膀，听见叶片簌簌晃动，听见泉水缓缓淌过石面，听见或近或远的神乐，听见断断续续的唱念，听见雨滴坠落在地面，听见茶店外的风铃清脆的响声。我们在尘世喧嚣中浮沉，在纷扰嘈杂中麻木了双耳。然而在这一刻，终于放慢呼吸，停下脚步，用双眼去看，用耳去聆听，用心去感受。我听见了那些我曾听不到的声音。就像在茫茫无际的深海中看见救赎的光芒，就像在濒临溺死的边界获得了甜美新鲜的空气。

离开伏见稻荷大社，我们回到京都中央站乘坐公交巴士前往京都闻名的祇園ぎおん。我们在花见小路下了车，沿着这条步行街慢慢走着。两旁是装修古朴的和风店铺。屋檐，阁楼，竹制卷帘，木门，灯笼，青石板小路，芬芳馥郁的不知名植物。大约是下午三四点，许多表演茶道或花道的店面都关着门。花见小路上也开着许多吃和果子和各式和风料理的店铺。许多穿着色彩鲜艳的和服的女孩子，提着精致的手袋，趿拉着木屐，有说有笑。也有身着和服的情侣手牵手漫步着，身旁的单车叮铃叮铃的呼啸而过。如真似幻的画面涌上心头，就好似闭上双眼我便能看见，朦胧烟雨的那一头，衣着艳丽的艺妓唱着和歌，手执一柄纸伞，走在湿滑的青石板小路上，雨滴滴答滴答地落在伞面上，发出动听的响声。这是潮湿空气中幻化的海市蜃楼，又或许是某一个雨天邂逅，不知名的旅客痴痴地驻足凝望。我隐隐期盼。成为京都雨天中一个痴痴驻足的旅客。

沿着祇園街，街道两侧开满了各式各样抹茶的甜品店。随意走进一家也可寻到种类繁多的抹茶点心，各式的抹茶冰激凌和抹茶大福，抹茶布丁，抹茶饼干，抹茶年轮蛋糕，也有各式的抹茶调味饮品。沿着这条街，将各式抹茶甜品都试了一遍。我们在名为茶寮都路里的店内品尝了极具和风代表性的抹茶あんみつ， 即为抹茶蜜豆凉粉。爽滑的凉粉浸在浓郁的抹茶汁里，配以香甜的红豆酱和软糯Q弹的抹茶团子与白玉团子。月ケ瀬是一家装修非常和风，且客人大多只有日本人的抹茶店，店内装修以木制为主，设有榻榻米。品尝了他们的红豆栗子年糕糖水，和抹茶酱小米糕。揭开精致的瓷碗，软糯的小米糕配以香醇浓郁的热乎乎的抹茶酱，的确是一场味觉盛宴。

京都的最后一站是岚山。抵达京都的那几日正逢京都一年一度的岚山花灯展。我们毅然决然地等到夜幕降临时分去凑一凑热闹。夜晚的岚山在彩灯的点缀下，变成一片蓝紫色的树海。岸边连绵开来的花灯小路，橙黄色灯火的光影在平静的湖面上轻轻摇曳。远远便看见横跨湖面的渡月桥，桥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渡月桥另一头的公园内置满了无数盏花灯，花灯的纸面上以水彩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清冷的湖面上纵横着一条条光的小路，温暖朦胧的灯火星星点点的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引领行人前进的方向。我们沿着花灯路散步，偶然走进一个和风的庭院，穿过石子路，来到一家名为松ケ枝的豆腐料理店。在门口拖下鞋子，进入这间仿佛是日本民居改造的料理店，店内皆以榻榻米装修而成，我们在身着和服的服务员带领下穿过狭窄的过道，有许多日本客人围桌而坐，喝酒聊天。我们坐在窗边的位子，面对着落地窗，可以看见窗外和风花园的景色。我们点的这份豆腐料理名为“雅”。非常和风的日式料理注重饮食的优雅和食物装盘的精致感，从各种精致的瓷碗餐具，到每一份小食的装点摆放。这真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吃感觉。因为看上去放了慢慢一桌的东西，却都很小一份，完全填不饱肚子。小小的炉子里，白玉豆腐和抹茶豆腐在沸腾的清水中烹煮着，配以原汁原味的豆浆，南瓜天妇罗，各式京都小菜，撒上了鲜香虾米的米饭，豆制饼干，冰凉的西柚汁饮品。将煮的滚烫的豆腐沾上特制的酱料，撒上配好的葱花和辣椒粉，原本没什么味道的豆腐竟像是被那酱汁施了魔法一般的好吃，十分清甜软滑的口感。

晚饭过后，继续沿着花灯路走到了嵯峨野竹林。从郁郁葱葱的竹林中穿越，可以听见竹林深处幽静自然的声音，大片的竹林被灯光照得灿烂夺目，在冬日寒冷的夜晚别有一番滋味。在一片银绿色的竹林中漫步，宛若千万只萤火虫编织的梦幻美丽的梦境。抬头仰望，闪闪发光的竹叶紧密地挨在一起，接连成一汪光辉闪烁的海洋。

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