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端午

文/王宁子

家乡把端午节叫“五月当”。小时候,距离过节还有些日子,小巷树荫下的大碾盘上就开始热闹起来。大妈大婶们拿出丝线为娃娃们合着花花绳,手巧的婆婆们坐在石碾旁,头顶着手帕戴着老花镜,碾盘上放着针线篮,一边拉着家常一边为孙辈们缝着香包。在孩子们的眼里,婆的针线篮是百宝箱,花花绿绿的碎布头只要被相中,在她的手里不是威武的猫头鞋,就是挂着小铃铛的小帽圈,巴掌大的一块碎布头都有用武之处。

老人们在树荫下穿针引线,孩子们急不可耐地催促着,婆婆们笑着说转一会儿过来就好。为了早点带上香包,调皮的娃娃们在那一刻是最听话的。听话归听话,对香包的渴望让捣蛋鬼离开碾盘没有几分钟就会回来查看自己的香包是否做好。老人们笑着说这帮猴子性急得很,结个桑葚等不到黑。

提起桑葚,孩子们便想起了朱太太后院的那棵大桑树,待到一个个吃得嘴巴乌黑回来,香包也做好了,一个个“猴子”在婆的训斥下洗净了脸和手,才准挂上香包系上花花绳。大人们收拾东西回屋,娃娃们的攀比大赛拉开帷幕。我羡慕你的香包好看,你贬低我的香包很丑,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争执了几句便引来一场战争,一时间,小巷唾液四溅鸡飞狗跳。哭喊声招来各家的大人,一声训斥相互陪笑后各自拉着娃娃回屋。

五月,对我们这些稍稍大点的女孩子来说,是一种诱惑也是一种挑战。因为节日,父母也比平时大方了,女孩儿只须一个要过节的理由,父母便慷慨解囊。手里紧攥着几个钢镚儿,兴高采烈地约上小伙伴,一路叽叽喳喳,商量着买几分钱的丝线几分钱的香药,争论着哪家的丝线物美价廉,哪家的服务周到,然后一路小跑直奔街头。

小鸟般飞进中药铺子,垫着脚尖在柜台上小心翼翼放上一枚硬币,抓药的叔叔不用问便知道这群小鸟来店的目的。拉开抽屉,挖上一小勺香药然后放在掌心里的粗麻纸上,还没等包好,柜台外的鸟儿们便急不可待地伸出了手。

买了香药,装在贴身的小口袋中,用手按着向小货摊跑去。小货摊琳琅满目,但那天的主角是丝线,其它商品再好也是配角。仔细挑了颜色鲜艳的五色线,连同手心里攥的发烫的硬币递与卖小货的老人,专注地看着老人用粗糙的大手把丝线捋顺,从簸子下抽出一张废纸包裹,那一刻,丝线在老人的手中不是丝线,而是一块点心,一块绿豆糕。

香药买了,丝线也有了。回到家中,取出针线包,翻开妈妈的粗布包袱,想着该做啥样的香包,物色着适合的碎布头。布头首选是大红色,在孩子们的心中,唯有红色能衬托出节日的气氛。即使没有也不会失望,随便一块碎布头都是希望。

一切收拾停当,鸟儿们又聚在一起,研究着该怎样裁剪,该怎样缝制,有模有样地穿针引线,坐在院子里缝起了香包。五月的阳光柔柔地亲吻着树叶,亲吻着树下的身影。一不小心刺破了手指,没有平时的娇气,用嘴吮着手指相视一笑后继续手中的活儿。

路过家门口的大妈忍不住进来观看,歪歪扭扭的针脚都会让她竖起大拇指。小鸟儿围着大妈问长问短,用心记下做香包的要领。经过千辛万苦,香包终于做好了。小院里,小鸟的歌声飞上了树梢。

戴上香包系上花花绳,飞也似的跑出家门,在一片啧啧声中涨得能上天。那些日子,香包的地位高于一切,吃饭时取下,唯恐不小心弄脏了香包;睡觉时,将衣服放在枕头旁,在浓郁的香味中进入梦乡。

等到五月当这天,小巷的上空满是清香的粽子味儿,街上的绿豆糕油糕吸引着小馋猫的眼球,香包和花花绳在这一天已不是稀罕之物了,还没到六月,香包和花花绳就被扔的不知去了哪儿。

时光荏苒,小巷早已变了模样,大碾盘不知去向,老街的中药铺子也没了踪影,当年兴致勃勃做香包的女孩儿已是人到中年。

又是一年五月当,街头的香包随风舞动,各种各样的造型玲珑精致,竹杆上也有搓好的花花绳,花花绿绿的在阳光下甚是好看,但再也唤不起做香包的欲望了。

忆端午_第1张图片
图片来之百度

你可能感兴趣的:(忆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