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湖边(30)

  (八)那缕淡淡的墨香

春节到来之际,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前街后院都来找父亲写春联。一卷一卷的红纸喜气洋洋地躺在我家炕上。父亲放上炕桌,墨盒里倒上墨汁,墨汁飘出一缕淡淡的墨香,夹杂着父亲浓重的烟味,这就是春联的味道。父亲四平八稳地坐在桌旁,不紧不慢地打开红纸,熟练地折叠裁剪。准备工作做好,他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粗粗的旱烟,半握拳状按着纸,右手紧握毛笔,手腕高高立起。他一边写我一边念,他写的有时比我念的快,因为一幅对联上我能认识的字没有几个。父亲写完一张,我就赶紧抢着晾。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晾在炕沿上,红纸黑字之间流动着我的快乐。春联的内容是父亲自己编的,他也没专门练过书法,他能如此自信地泼墨挥毫,我想缘于村子里没有几个识字的人,更别提文学和书法鉴赏了。那时乡亲们关心的只是春节能不能贴上红纸黑字的对联,谁还关心字和词好不好,不把“肥猪满圈”贴到大门上已经不错了。当大家心满意足地夹着父亲的墨宝,喜气洋洋地回家的时候,没人说过谢谢之类的客气话,因为包括父亲在内都认为这是他分内的事,而我更是乐此不疲。

除了贴春联,东北老家还贴春条。春条是用彩纸,不讲究字数和对仗,活泼自由,往往是书写者有感而发。只记得我家墙上曾贴春条“兵不动马不行一场大战,头不梳脸不洗美貌佳人”,是父亲为墙上的年画题词。小时候经常听妈妈讲一件趣事:姥爷年轻的时候给一个远房亲戚家写春条,遵从男主人的意愿,以男主人的口吻写道“已过新春,你妈两只大脚足有八斤,新春已过,不说理的炕上坐,打也打不起,骂也骂不过,想离婚,日子还没法过”。因为女主人不认识字,所以她每天面对春条依然感觉良好。直到有一天客人好奇地读出来,气得女主人直追着姥爷打。不过,即使像这样的悍妇受了这样的委屈,也很快烟消云散,因为月亮湖边的人一般不记仇。

  1989年还在上学的我,自告奋勇为表哥写结婚对联,自己买纸自己编词自己写,贤淑的表嫂没有表示嫌弃。刚参加工作那年春节,我又自己编词自己写对联,屋里屋外贴的到处都是,着实过了瘾,不知道轻重的年龄就是任性啊。现在想来,这份闲心和勇气都源于童年的经历。

如今机器印制的春联到处都是,字漂亮,词更美,父亲也不再写春联和春条了,但当年那缕淡淡的墨香却永久地萦绕在我的记忆深处。

月亮湖边(30)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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