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孝而亡国

刘邦建汉,费了不少功夫,打了不少血仗,金戈铁马的跑了不少路。

后来却被一个异姓人,兵不血刃轻松改朝了。

说到底,这个异姓人,不能算是绝对的外人,是皇家的亲戚,不过是外戚罢了。

好吧,故事一般都要从头说起,谁让倒叙的手法自己没咋学会呢。

话说刘邦大人马上得了天下之后,就积极寻找合适的治国理念。在这一上下求索的漫漫途中,他被先秦儒家的孝道观念所吸引。

细想也能理解。首先,打了这么久的仗,老百姓们该放松下来歇歇了,好好种个田织个布,过安分的温饱的日子。二则嘛,可以利用孝道去限制与引导小农户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以训教出孝子,孝子又可以转化为忠臣。毕竟在古代中国社会万一忠孝不能两全时,孝要服从忠,忠臣自然利于统治管理。看,这算盘打的,多好!

所以孝道,从此在汉代得以无边无际地发扬光大。从影视剧中,其实也是可以窥其一斑的,虽然如今的影视剧内容,与史实相去达光年之距离的比较多见。

犹记《美人心计》中,薄太后致简,于是代王刘恒独宠的王后也不敢华服。薄太后不喜窦王后,则刘恒嘱咐自己最宠爱的王后不得与母亲起冲突。至刘恒为汉文帝,依然事母极恭谨。

而之后刘启侍母,简直就有些过份了。对那个明显有异心的幼子,窦太后护短到不像话。长公主怒极而派人杀了他(话说汉朝帝王家的女人一点也不输于唐朝王室女人啊),结果太后非冤枉是儿子刘启干的,不与他说话了。刘启这个孝子,尝试辩解无效,就这么背着母亲的抱怨郁郁而终。

够孝顺吧。不过这爷俩虽然都孝顺,国家大事没耽误,还整出个文景之治。而他们的后代们却是把孝道学了个皮毛,治理国家大事一旦遇上孝道,就呵呵了。

时间飞逝,当汉代历史行进到汉元帝,不知道有多少兄弟姐妹跟我一样,只记得此朝有位美至落雁女子,名昭君,就是引得汉元帝怒杀毛画师的那个。其它,好像没啥有趣的事了。所以历史很难及格的我当然不知道,他的皇后,其实大名鼎鼎,那就是历经四代汉帝的王政君老太太。

既然是皇后,那么皇帝去世后,她就顺理成章做了太后,她的儿子,就是汉成帝。汉成帝同学据说少时恭俭有礼,温厚淳朴。所以他继位后,将孝道干脆发挥到极致。但凡母所愿,皆不违,因为怕母亲伤心。

于是,汉成帝同学打着孝道的招牌,陆续封了其母也即王政君女士同父同母及同父异母兄弟共七位,或为大司马,或为侯,总之俱为朝廷栋梁。王太后后怜其同父异母二哥已逝而其家无荣,成帝又奉母命追谥他为“新都哀侯”,并令其长子王莽袭爵为新都侯。当王政君女士再念其同母异父兄弟无爵,为他们讨封时,成帝终于不孝了一回,拒绝了。

那么这个孝顺的成帝国事处理得如何呢?嗯,基本上没啥事需要他处理,他亲爱的舅舅大人们勤勤恳恳包干了。成帝有次看上一位本家小帅哥想把他纳入麾下做个小官,结果才这么一提,身边人跪倒一片,请他一定先与大将军(其大舅舅)商量再定夺。于是他就商量了,于是这位本家小帅哥就此前途无亮了。

成帝也是普通人啊,被压制得太久了也会想到反抗,何况他还是天子。所以他逮着舅舅们违礼制、坏刑法的错(太容易了好吧,比如按皇宫规格建自家园子,比如把都城的城墙挖个洞引点护城河的水到自家园子……),也打算好好整顿一番并且顺便把政权给拿回来。可是,他的舅舅们抢先一步宣布要黥面去王老太太处请罪。成帝听闻大惊,万一让王老太太看自家兄弟齐刷刷黥面了,岂不是悲痛,心碎,眼泪逆流成河。成帝长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舅舅们请随意……

自此,孝顺有闲又有钱的成帝,只好回归后宫陪赵家姐妹郎情妾意去了。赵家姐妹,名贯古今,乃著名“燕瘦”,可做掌上舞的新后飞燕,及其恩宠更盛的妹妹昭仪赵合德。唯一遗憾的是恩宠独享的赵氏姐妹始终无子。当然她们的原则是自己无子,其余嫔妃自然也是绝对不允许有子。宫斗剧大家看得多,可以自行脑补各种手段。是以,成帝,后宫三千宠妃二三,却至死无一子半女。

帝薨无子,帝位却是要人继承的。于是一位有先见之明的聪明老太太通过自己上下活动,早已提前把自己的亲孙子推上了太子之位,也即历史上著名的汉哀帝刘欣。据说刘欣同学也曾是熟读经书、文辞博敏的少年郎,即位后更是心怀天下、立志革新。可惜壮志未酬,先败在自己强悍的祖母傅太后强势干政之下。

每每傅太后有所请,无论何其荒谬,皆不忍违或不敢拂。渐渐政令不行,威信全无。少年皇帝屡挫之下便索性化意气勃发为荒淫无道,并以对美少年董贤之疼爱而留下“断袖”之千古传奇。而定陶傅太后对正宫王太后的步步紧逼,则将王政君老太太一步一步推上无限度倚重自己娘家的路上,并且越走越远不能回头。

哀帝在位不足七年而驾崩。王政君第一时间移驾皇帝宫中收起玉玺,并要求其宠臣也即当时的大司马董贤给出办理帝丧之方案,贤唯免冠磕头而已。王政君倒也不发脾气,很体贴地说,那王莽同学曾安排过成帝的丧礼,我安排他来协助你吧。于是,成帝时期已有机会得过历练的潜力股王莽就此重出江湖且平步青云。

之后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

在太后王政君的支持下,王莽摄政,王莽任“假皇帝”,王莽改朝换代为“新”!

王政君从未想过把她夫家的天下交给娘家侄子,只是她不知道人心,是不足的。特别是品尝过至高无上权力的人,想要他把这权力再交回来,实在太艰难了。她得知王莽欲自立皇帝时唾骂他身披汉室之恩不图报反谋逆,猪狗都懒得看。她怒摔玉玺。其奈若何?西汉依旧,休矣!

后曾有史学家称王政君乃亡西汉之罪魁祸首。事实上,她本温柔贤淑,不争不怒,奈何过幸其娘家诸兄弟,又过信其侄,毁了自己儿子的皇帝生涯,也将汉家王朝拱手他人。

不过,历史上传说孝顺的皇帝不在少数,因孝而亡国的却是屈指。所以,西汉之亡其根本非在孝,而在愚孝。又或者其根本非在孝,而在子之不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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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个别史学家之恶评:

王夫之:“亡西汉者,元后之罪通于天矣。论者徒见其吝玺不予、流涕汉庙、用汉伏腊而怜之,妇人小不忍之仁,恶足以盖其亡汉之大憨哉!今有杀人者,流涕袒免而抚其尸曰:吾弗忍也,而孰听之?……老妖(指王政君)不死,日蚀月齕,以殄汉而必亡之,久矣。故曰:罪通于天也。”

蔡东藩:“孝元皇后,无傅太后之骄恣,又无赵氏姊妹之淫荒,亦可谓母后中之贤者。乃过宠王莽,使其罔上行私,得窃国柄,是则失之愚柔,非失之骄淫也。莽知元后之易与,故设为种种欺媚,牢笼元后于股掌之中。迨弑平帝而元后不察,迎孺子而元后不争,称摄皇帝、假皇帝而元后不问,徒怀藏一传国玺,不欲遽给,果何益耶?要之妇人当国,暂则危,久则亡。元后享年八十有余,历汉四世,不自速毙,宜乎汉之致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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