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

清明将至,朋友圈里已经有不少朋友在计划小假期的行程安排了。我离家远,三天的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回不了家也去不了稍远的地方,便也只能附近转一转,稍微“休养生息”。但想起远在老家的爷爷,想必仍然要到坟山上去扫墓上坟。

小时候长在爷爷身边的时候,我也总是要跟着爷爷的。清明祭扫对汉人的意义重大,记得老家的族谱里面,这仿佛是作为“族约”中的一条,与遵纪守法、爱家爱国这些普适价值观地位等同的。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传统文化讲求祭祀活动中复杂的仪轨形式与心灵的真切融和,即认为祭祀的真正意义在于心意之至、心灵相通。我记得小的时候,不论是春节还是清明,去坟山扫墓上坟用的纸钱往往还是爷爷用小巧的工具亲手裁剪的。这是爷爷坚持的一些固定的仪式,包括春节时候的年饭祭祖、坟山扫墓、祭财神灶神,也包括清明扫墓,还有太爷爷太奶奶的生日之类,都有相似的祭奠。我是女孩子,基本上没什么需要参与的,也不敢过分热情,生怕反而坏了爷爷的事,只等着大人们叫我做什么罢了,所以那时候似懂非懂,如今也将忘未忘。

等我再长大一些,这类仪式很多甚至不要我参与了,我也乐得清闲。一阵子不懂事的时候,还会在心里暗暗觉得大人们迷信。现在想想,这也并不能简单概括为爷爷的“迷信”,因为事实上这些仪式也仅仅是爷爷自己的执着而已。爷爷渐老,却始终也没有要求我和弟弟同样按照他的方式进行祭祀,即使是爸爸和叔叔伯伯他们,爷爷也只要求他们在力所能及且空闲的时候帮帮他罢了,并没有强制干预、要求。想来,爷爷的这种执着与古时那种固化的礼仪程式还是有所区别的,相比于旧时礼乐对人行为的规制,他如今的这种坚持更像是一种心灵所至的追忆吧。

说到底,我觉得那是爷爷自己内心深处表达孝义的一种方式吧。事实上,相比于他每年何时祭祀、如何祭祀,我印象更为深刻的可能是在我考上大学那年的春节,那时我陪他去坟山上扫墓,爷爷跟我讲了一个故事——原来,我家祖上一位先人,曾经是清时的秀才,本有望中举,却无奈遭遇冒名顶替,无缘进士,后来郁郁而终。那一次扫墓,爷爷第一次让我认认真真地向紫竹掩映中的坟墓鞠了一躬,他的意思是,一来谢先人保佑,二来告先人夙愿。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那时我才知道,多年来我一直以为爷爷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强调和对我与弟弟学业的执着仅仅是源于“知识改变家庭命运”的观念,或者源于学有所成的两位姑姑的现实经验,却原来不止于此。爷爷的坚持中,还有先人的期待,和相传数代的一种对“书香门第”的执着。我想,那位先人的故事在我家一代接着一代地传承下来时,长辈们心中的情感,当与爷爷祭祖时是一样渊源。

坟山在老家,而我却是好些年也没回过老家了。之前说到族谱,我想起里面对老家族人世居之地不遗余力地褒扬赞颂,也想起爷爷坚持留在老家、并希望我们也常回老家的心愿。我知道汉人自古有土地崇拜的传统,社祀、社树等活动在旧时的祭祀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时至今日,在现代文明的视角下,烦琐的祭祀仪轨可能被抛弃,但人们心中对于水土的敬畏与感恩却始终存在。想来,这种敬畏与感恩也不再是对自然的神化,而是发自内心的对安身立命之所的一种珍视,是对始祖先辈筚路蓝缕以创基业的奋斗历史的感念。

现代社会发展似乎改变了传统文化习俗传承的土壤,使得很多传统习俗不再适应于今天的生活节奏,清明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没有太多安土重迁的观念,流动性也强了许多,也不知还有多少人懂得清明如何祭祀,如何扫墓;也不知还有多少人,对家族世代栖居之地有那般深刻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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