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学术研究要坐得住“冷板凳”。这“冷板凳”三个字的个中况味，唯有身处其中的人方能体会。
每一篇好文章、每一次学术报告会发言的背后，不知道是待在实验室多少年清洗的试管烧杯，抑或是冒着寒暑于多少山林村野的田野奔走的脚步，抑或是不分昼夜埋首汗牛充栋般的故纸堆里的废寝忘食……
总之，做研究更多的是对耐力的考验。如果不是真心热爱学术，即使只是去读博也无疑是选择了一段痛苦的时光。
师生一行在杜觉的带领下走进历史文献阅览室。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宽大的书桌。
桌边看书的人们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伏案读书或者奋笔疾书。多数人沉浸在书本里对周遭的变化毫无察觉。
据杜觉介绍，来这个阅览室的读者，基本都是像龙夏夕这样来查阅资料进行学术研究的，平均每人要借阅五部以上的书，因此这些书库的管理员每天都要调出大量的书籍。要是师生们有什么需要的书，最好提前一天把书单交给书库管理员，不然就得花时间排队了。
杜觉还带着师生们走了一遍借书程序，确认师生们已经了解了，才带着客人们往门外走去。
“以后需要在其他书库借书，也是这样做。”杜觉边走边道，“这座图书馆的老师都很好的，对读者非常有耐心。”
“非常感谢您！”龙夏夕点头道，“杜老师百忙之中抽空来接待我们师生，真是古道热肠。”
杜觉笑道：“此前听张老师说她有一个留洋归国的博士同学，很是巾帼不让须眉，果真如此。”
龙夏夕扶着肚子，笑道：“杜老师过奖！抱歉耽误您一上午的时间了。”
“没有的事。你们查资料吧，这个我是真帮不上了。”杜觉笑道，“我就在图书馆里，有什么就打我的电话。”
龙夏夕点头笑道：“好的，再见。”
“再见。”杜觉向学生们微微颔首，便往楼下去了。
直到杜觉的背影在拐角处隐没，龙夏夕才道：“好了，同学们。我们开始干活吧！这些书比较旧，大家翻阅的时候小心一些。”
众人应声，就分头去查阅资料了。
发黄、脆薄的纸张、竖排的繁体字，这些对于师生们来说不是难题。最不好克服的是哈尼文记录的文献，师生一行没有人能看懂，只好先把文字拍照存好，回校再找人解读。
专注地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过得非常快。尽管师生们只在中午到图书馆附近的餐馆吃了午餐就又回到图书馆，还是很快就迎来了下午5点的闭馆时间。
出得图书馆，一股热浪袭来。
张乐乐已经携夫带子在某餐馆等候了，于是师生一行坐着凌家提供的面包车前往赴宴。
成苒根据早上张乐乐的一句话，已经将她的丈夫脑补成了一名霸道军人。在车里远远看见在门口等着的张乐乐夫妇时，发现传说中的唐柏义竟是一个朴实得有些腼腆的中年男人。
此时他一身便装，唯有挺拔的站姿出卖了他军人的身份。他一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和张乐乐并肩站在餐馆门前停车带边等着师生们，伟岸又温情。
四个女生见了窃窃私语。
劳裳裳率先发表感慨道：“怪不得小冰有绿装情节，我都想嫁给军人了。”
成苒点头道：“我们军训的时候就发现，再丑的男生穿起军装来都能用帅字来形容了。”
凌渊冰花痴道：“是吧！多帅啊，连带出去都舍不得。咳，我们努力一下还是可以实现军嫂梦的，可裳裳你没有机会了！”
“唉！少不更事啊！”劳裳裳无限惋惜，随即瞟了正专心开车的黎里一眼，“要不，毕业以后让黎里入伍去吧？”
蓝晴语道：“虽然男生穿军装是很帅，可是黎里图纸画得这么好，不做工程师多可惜啊！”
龙夏夕听着学生们的议论，抚着肚子，半是哀怨半是无奈：“当军嫂不要仅凭一时喜好，结婚以后也许一年到头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几天。自己的父母、对方的父母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不说，有了孩子，日子更是辛苦。”
劳裳裳吐了吐舌头，道：“差点儿忘了老师也是个军嫂。”
成苒问道：“随军会好一些么？”
龙夏夕道：“随军是好一些，但像我和张老师这种在学校工作的，调动起来要麻烦得多呢！”
四个女生沉默了。
席间免不了又要互相进行一番介绍，成苒已经对这样的场面有些麻木了。
众人看到可爱的唐布布，再次提起白玉来，不禁都有些伤感。吃完饭回了宾馆，成苒和蓝晴语就给白一家打了电话，可惜白玉已经睡了……
两人都没有吃了饭就去洗澡的习惯，于是各自整理当天收集的资料，通过网络发给龙夏夕。
蓝晴语见成苒已经整理好了，也停止了敲打键盘：“学妹，你和纳兰风吟那么熟，你觉得他是怎么样一个人？真是像传说的那样是个‘风流才子’，还是像我舍友说的那样是个完美无缺的人？”
成苒正在大口大口地给自己补充水分，闻言手下一顿，艰难地咽下一大口可乐。一股辛辣直冲鼻腔，不禁咳嗽了起来，而且咳得越来越厉害。
蓝晴语见状，扯了张纸巾给成苒，替她顺着背，“别着急，别着急。”
成苒咳了一阵，终于缓了过来，蓝晴语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喝这个会好一些。慢慢喝。”
成苒把一杯温开水喝掉，终于顺过气来：“谢谢学姐！”
“反应这么激烈，看来你很在乎纳兰风吟呢。”蓝晴语无奈地笑道。
成苒大惊失色：“不能吧！我是很仰慕他的才华，他也是一个很好的学长，可是我……”
蓝晴语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和他只是‘比较要好的朋友’，对么？”
“哎？”
蓝晴语叹息道：“我的舍友啊！总说纳兰风吟有多好有多好，要拼命努力才配得上他，简直成了他的脑残粉。对纳兰风吟，你似乎比我的舍友更加自卑。”
成苒放下水杯，缓缓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用双臂抱紧了自己。想起初次见到纳兰风吟的舞会，他那一个比一个漂亮的舞伴；想到他走在校园被花痴们拍照；想到他出个门有多么不容易……转而又想到他专注地看书的样子；想到他为自己讲各种高深的理论；想到他敛了笑的卑微……只觉得心浮气躁。
良久，成苒才缓缓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纳兰学长15岁就去M大本硕博连读，这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是人生巅峰，包括我。学长才貌双全，年纪轻轻在研究领域已经成绩斐然。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像自带光芒的太阳一样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当然，有赞美就有诋毁，学长这一路走来不知被多少根本不认识他的人议论、造谣、诽谤。学长于我就像一座神祗，我也像犯了花痴的女孩一样仰慕他的光芒。当我走近他，才发现这种光芒会伤人，不止伤害他也伤害我。我害怕了，连和他一起走在校园主干道的勇气都没有。我是无法和神祗并肩而行的……学姐，即使我耗尽一生的努力，也追不上他的脚步。你看这辆奇瑞QQ，怎么追得上它前头的保时捷呢？怎么敢和它并行呢？”
蓝晴语走过去，顺着成苒的视线看着楼下的车流，叹息一声，道：“判断人生价值不只有谁先走到学术研究前沿这一个标准。早早出发、性能又好的保时捷固然被人看好，但我认为，奇瑞QQ如果和保时捷的目的地一样，它会适应对方的频率，何况奇瑞QQ不一定非要循着保时捷的路线才能达到终点，它还可以抄近路嘛！”
成苒苦笑道：“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么？”
蓝晴语拍拍成苒的肩膀，道：“我是说，纳兰风吟固然优秀，但你也有你的精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法，没有哪一种是模板，哪一种是标杆，哪一种等于成功的人生轨迹。只要你们有心在一起，总能找到在一起的办法。”
“学姐，你说的我都明白。”成苒摇头，“可是美国与中国，实在是太远了。即使三年后我和学姐一样，能出国去留学，能去找到他，那时……学长只怕走得更远了。何况，我，我不像学姐，出个国就像出个省一样简单。万一，万一我去不了，不是害人害己么？我宁愿就像现在这样，保持现状，学长是学长，我是我。”
蓝晴语望着川流不息的车灯，叹道：“我算是服了你。纳兰风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我舍友一表白，立刻遭到他的拒绝，之后就避而不见。你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以他的聪慧，肯定早已看穿一切，你的心意、你的挣扎、你的无奈。他是顺着你，朋友就朋友，怕是不想造成你的困扰吧？你们总不能一辈子以一个朋友的名义保护自己并爱着对方。”
成苒不说话，望着窗外一片万家灯火，眼中无限凄迷。
“虽说你们都还很小，没到能承诺什么的时候，但爱情是自私的，是一种束缚，你们如果什么都没有，你就不怕这一暂别变成……”蓝晴语说到这里听到水滴砸落木板的声音，转头看向成苒，只见一行泪水正静静地从她的脸颊顺流而下，连忙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蓝晴语轻轻揽住成苒的肩，让成苒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良久才听到成苒低声说道：“如果这个故事不是以完美的句点落幕/我能不能先标上省略号以示未完待续/不在乎有人看不懂剧情和逻辑/和认定主角缺根线/甚至不顾一串串问号的疲惫/一个个感叹号的悲愤/让我以为/有了期待/苦酒能发酵出甜味/眼泪会养出玫瑰。”
蓝晴语无奈又气闷：“哎！你！还没出校门呢，就这么现实了！”
成苒离开蓝晴语的肩膀，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学长不要求我，我也不能成为他的束缚和困扰，有这一点期待我就很幸福了。学姐放心，我会努力的，至少我会做好准备，如果可以，只要有万一之一的可能，我都不会放过。”
蓝晴语看着这样的成苒，无奈地笑道：“我舍友曾说纳兰风吟是女生的克星，我以为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夸大事实，现在看来这个人的确挺危险的。幸好我只远远地见过他一两次，还是戴着口罩的他，不然恐怕要影响我的托福考分啊！”
成苒忍不住要为纳兰风吟伸冤：“学长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即使有也是正面的，学姐的考分只会更高。”
蓝晴语笑道：“是是是！我都不敢在你面前说他坏话了。”
成苒吐了吐舌头，道：“随便说么，反正我和他只是朋友，我不像你的那个舍友是他的脑残粉。”
“简直了！”蓝晴语点了点成苒的额头，见成苒情绪平稳了些，笑道，“朋友就朋友吧！反正时候还早呢，顺其自然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