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 歌
(一)
公元前632年,城濮之战后。
天宇苍黄,秋旷斑驳,江畔扫落处,尽是漫野的荒凉。枫林萧索,藤草荒芜,从城濮之战败退下来的兵马,三三两两,溃乱不堪,正哀嚎悲丧的沿着漫长漫长的江畔,失意的去往他们那依旧荒凉的家乡。——郢都。
楚成王落寞的伫立在城楼上,身旁只有三四位小童守着。他出神的凝望着数十万鼓息旗败的大军,从城门处一直蔓延到遥远天边。俄顷,他才定定神,悲凉的叹了一声,“从此以后,楚国再不是昔日的霸主了。”
“只怪重耳那老贼阴险狡诈,老谋深算。”身在暗处的北宫大夫在一旁幽幽的说道。
“世事难料。”楚成王轻抚着自己手中的扳指,沉郁的皱起了眉,说:“想当年重耳流亡他地时,为各国人所难容,累累若丧家之犬,只有本王看重他的才华,赐之以香车美女,锦衣玉食。原以为他回国后能与本王通力合作,却不成想••••••”
“大王不必忧愁。”北宫大夫上前一步,密语道,“重耳虽奸逞一时。但臣已在大王的指示下,派遣江将军的大公子带领八位刺客,务必要在重耳老贼慰问宋国时将其刺杀。”说罢,淡淡的瞥向楚成王。
不料楚成王竟无半分快慰之意,仍旧自顾自的叹息着,“江成将军乃国之栋梁,如今他已经殒命沙场,本王委实不愿他的后代行此凶险之事。”
北宫大夫忙宽慰道,“江行公子是当世剑之名家,见自己的父亲死于晋人之手,又岂能坦然受之?末了,大王只需多给他修个阔绰的坟头,表彰他的忠义之心便可。”
楚庄王默然无言。良久,方挥挥手说,“你们都退下吧。本王像一个人陪着郢都清静清静。”
“是。”众童子随即散去。
“卑臣告退。”北宫大夫诺诺而下,嘴角却泛起了一丝狡黠的冷笑。
(二)
楚国边境,云梦泽。
一行人身着黑衣,头戴雨笠,望着浩淼渺远的水波,久久的站立于烟水茫茫之间。芦苇荡里,无数野鱼从容的漂泊。耳畔时有渔歌依稀,仿佛是遥远的呼唤。而远处亦是飞鸟归集,在水雾里悠闲的散步。
“帝子降兮北渚,
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
洞庭波兮木叶下。
•••••••••
我美丽的故乡啊,让我再望你一眼吧!我原是云梦泽旁的居民,本想一生守着故土而死。可惜命运使然,如今我不得不离开这一片楚地。——下一生纵然失意潦倒,也定要泛舟于绿波野水之间,楚歌于云梦十里之上!“江行缓缓而道,随之解下竹制的雨笠,任其雨水漉湿自己的衣着。
“大哥,你••••••”江风依靠着江行,亦是默然无语。江行久久不能平静,紧紧攥住江风的手,眼角处竟然也浮现出冷凉的泪水。
“风弟。国君已经对外宣称,我们死于城濮之战中。从此以后在世人眼里,我们都已是死人了。”江行道。
“大哥,我们再也回不来了吗?“
江行凝视着江风,沉声道,“风弟,你的剑术已经很高了。但是理智上还是欠缺火候,如今爹还在祖冢里候着,不要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要知道一名真正的刺客,心中是不会存有保命的想法的。“
“是。”江风低下了头,默默走去一旁。
“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得这个世界上人心的险恶。刺客只要有一丝求生的念想,便会被这险恶所蛊惑。”江行凌然一声道。
“人心的险恶••••••”江风听罢后,一个人喃喃重复着。
江行转过身去,戴起斗笠,高声道,“楚人,我去矣!”旋即,便一个人离开了这烟波缥缈的云梦泽。
留下剩余的刺客,默默地守在澈风凉雨之间。
远处的渔歌,渐渐的模糊了。
(三)
三日后,睢阳城外。
在这荒郊野岭的僻地,密密匝匝的竹林随意的分布着,青梭鱼一般的竹叶随风轻轻浮动。野鸭在溪水边乱叫,时而有野鸟扑棱棱的飞起,又扑棱棱的钻回到幽静的深林中去。
江风与另外一名刺客陈青在山间小道上缓缓散步,漫谈。两人皆穿着的是宋国一带普通百姓的布衣,鹑服百结,脸上抹着灰土,裤腿也系得很松散,就像是游手好闲的农夫小伙。他们方才出去干了些被分派的杂活,现在正往前方的破庙处集合。这几日的闲极无聊,使他们暂时忘却了之后九死一生的刺杀行动,似乎刚开始散步时还在说些与行刺有关的事情,后来则纯粹是东拉西扯了。
“这样漫无目的的踩点根本没有用,只是找找心理安慰罢了。”陈青叹道。
“确实累,不过这次应该是最后一回了。”江风继续说着,“昨天我们的探子发信说,重耳明天就会来到睢阳。”
“那就好,不然可憋坏了我。”陈青咬咬牙,一副摩拳擦掌之态。
“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江风用余光撇撇四周,压低声音说,“我们安插在晋军里的一个探子失联了。”
“失联?怎么失联的?”陈青忙问道。
江风摇摇头,无奈的说,“不清楚,昨夜我大哥才独自告诉我的,让我不要传出去,乱了大家的心••••••这探子快三个月了,还没有回信。”说罢,有些忧虑的看着陈青。
“按道理是必须一月至少三报的。”陈青扶着他的肩膀,“唉,要是意外死了也罢了,怕就怕落到晋人手里,泄露了我们的计划。——怪不得这几天江行大人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怏怏不乐。”
“你观察倒是仔细。”江风道,“大哥和父亲一样,永远是一副忧国忧民,积郁缠身的面孔。”
陈青想想后,轻拍了一下江风笑道,“那也比不上你对那萧筱姑娘的观察啊,这几天下来我算是看懂路数了,每次商量计划的时候,你那眼神是片刻都离不开人家,跟鬼迷了心窍似的。”
“城里的女人,就是白啊••••••”江风随即笑着叹息道。
“看来你打算上手了?”
“嗯,要不是看大哥总是在,早就••••••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都忍忍吧,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江风道。
“今天我们回去早,说不定江行大人还没回来呢。反正那姑娘没有其他任务,整天在破庙里游手好闲,现在是肯定在的。”陈青捶了他一拳,“我是早就有媳妇儿了,你可别什么都还没消受消受,就这么没了。”
“她,她好像是北宫大夫那边的人。”江风说。
“你管她是那边的人?”陈青鄙夷道,“我们这次回不回得去还两说呢。”
“为什么大哥什么任务都不分配给她,难道是不相信她吗?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派她过来?”江风问道。
“也许是暗地里有特殊要务吧。”陈青懒懒答着
“以前在去郢都时从未听说过这样一名女刺客。”
“哈哈,我以前还没听说过你••••••”陈青突然笑了起来,“我以为江家只有铁血的硬汉,没想到还有你这样书生模样的剑士。”
“她••••••”江风自顾自道,“她有些冷,又有些飘,让人抓不住,又有些••••••”
“啧!”陈青咂嘴道,“又有些可爱,又有些可怜,又有些楚楚可怜••••••行了,我的大少爷!破庙就在山下面,我在这儿望风呢,你快去吧。”
“我,••••••”江风回身摘下几片树叶,用力往脸上上抹着。“我,我把脸擦擦。”
陈青搓着手笑道,“多摘几片。”
(四)
江风不疾不徐的顺着山间的土坡下去了,他有些忐忑不安,手里也沁出了冷汗。可是他平日在郢都寻花问柳的本事还没有完全丧失,因而倒也成竹在胸。
绕过一片参差斑驳竹林,江行目光渐渐没有了淡绿的掩映。破庙隐隐传来了笙声,他步履轻快了起来。
萧筱正倚靠在门框上吹笙,穿着一身蓝色的布衣,上面有些褶皱和补丁,但依然没有任何村妇之态。她面色白皙,眼眸冷淡如水,似乎在望着什么,又似乎不在望着什么。
“是楚国的音乐吧?”江风问道。
她轻瞥了他一眼,“越人之歌。”
江风一笑,“越国已经被楚国灭亡了,这越人之歌到头来还是变成楚歌了。”
萧筱眼神复杂的瞧着他,放下了竹笙,“你又是谁?”
“你不认得我吗?——在下随风,随处漂泊的风。”江风走上前去,望望她手中的竹笙,不禁赞道,“古溪的琥珀紫檀竹笙,好物什!”
“漂泊的风••••••”萧筱轻轻笑着,仿佛是深潭里的一丝涟漪浮起,“你倒是一阵有趣的风,可是也不过只能在江边漂泊罢了。”
江风忙说,“我心如风,倒并不在乎江水溪流。”
“你不该漂这儿来的。”
晚风从竹林深处吹来,轻轻拂动着她的长发,万千青丝与落日的余晖相互辉映,显现出一股落寞寂寥的氛围来。
“萧筱姑娘,为何过去从没有见过你?”江风道。
萧筱望着眼前稀稀落落的竹叶,“因为我没有过去。”
“没有过去?”江风诧异道。
“直呼其名吧。”萧筱说,“毕竟刺客里是没有姑娘这一说的。”
“那萧筱是哪个地方的人呢?”江风似乎感受到了萧筱的冷漠下的亲切,随之坐在她的旁边跟她攀谈起来了。萧筱也不抗拒,顺其自然的摸了摸淡青的发丝。
“荒凉的地方。”
“荒凉的地方?”江风旋即笑着说,“看来萧筱姑娘倒还真是位诗人。”
萧筱的声音渐渐柔和起来,如水的眼神望向了江风,顿时让他心间激起一阵暖流。“我的过去都是些糟心的东西,不愿再提了。至于我的家乡,我自己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或许早就不在了吧,这兵荒马乱的世事••••••”
“我觉得你有些不同。”江风道。
“ 何以呢?”
“我对你有一种遥远而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但又怎么也记不起来。”江风挠挠头道。
“大概是以前见过面貌类似的吧。”萧筱缓缓道,“我终日在北宫大夫的幕府里,不比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不是,”江风喃喃道,“你的相貌是独一无二的。”
“不是如此?——难道是在梦里?那倒更奇怪了。”萧筱说,“梦里的东西都是解释不清楚的东西。”
“或许是吧。”江风有些局促的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喜欢做梦吗?”
萧筱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呢喃道,“我是个活在梦里的人。”
“不会又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了吧?”江风站了起来,不安道。
“本来也没什么事情可挂念的。”萧筱笑着,“你不要太紧张,我可能是快要临近行刺了,有些心神不安。”
“原来如此••••••”江风自语道,正在思索着下一步如何回话,耳畔忽然听到了一声长啸。
江风向远处的山峦望去,之后又回首对萧筱说,“是陈青吹的。看来大哥他们去探测完城里的情况,已经回来了。——我们去接应吧。”
“你先去吧,我还有些事。”萧筱说。
江风与她对视一眼,旋即笑了起来,“快点,大哥可是不能怠慢的。”说罢,便连忙往竹林处走去。他本是剑士出身,步伐轻快矫健,背影一会便被重重叠叠的竹林所掩映了。
秋风轻轻吹拂着,斑驳的竹叶缓缓地漂泊不止。
萧筱盯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俄而,淡淡地自语道,“但愿我们之间不要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五)
江风走上山坡,迎面便碰到江行一身大黑斗笠,与熊怀、熊景、古里、陈连以及陈青正在密谈。
凉凉的雨风吹拂到江风清俊的脸上,他的眼线渐渐有些模糊不清。
“大哥,你们终于到了。”江风亦步亦趋的走向他们。
江行望着竹林间淅淅沥沥的雨线,仿佛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似的,缓缓道,“下雨了。”
“这样的雨在宋国叫常行雨,下不长的。”熊景接道。
“大哥,你们在说什么?”江风一知半解的问着。
江行走到他面前,拂了拂他的肩膀上的土尘说,“一些闲话罢了,——风弟,交给你的事情做好了吗?”
“记记路标而已,不费什么功夫的。”江风看着他的大哥,有些自信的笑了起来。
“嗯。”江行依旧是以往的口吻,“要做好大事,小处上可不能马虎。陈青和我共事有一阵子了,他是个能做事情的料子,你要多跟他学究学究。想当年我跟父亲征战越国的时候,差点也是因为粮草上的疏忽而险些犯下大过失。”
“哪里哪里。”陈青连忙呵呵的自谦道,用手肘轻撞了一下江风,“风弟很有朝气。”
江风身体一颤,想起适才与萧筱的谈话,不自觉的摸起了脸来。
“朝气••••••”江行眼神复杂的瞅向了江风,正欲再说叨一番,但忽然又转开了话头,对着众人道,“余话休叙了。——重耳明日便要抵达睢阳,这次的行动••••••”
“大哥,”江风忙提醒道,“萧筱还没来呢。”
熊景在一旁幽幽的鄙夷道,“本来就没让她来。”
“啊?为什么?”江风忙疑惑不解的问道。
江行沉声道,“江风,你不必管她!她是北宫大夫派来监视我们完成刺杀任务的人。主上他现在被奸臣蛊惑,好像有些怀疑起我们的忠心来••••••不过我们自然是以死报国的,无须理会这些有的没的。”
“让北宫大夫的走狗喝冷风去吧!”熊怀愤愤地说。
江风愣在原地,心中暗想:怪不得萧筱她在破庙处推说有事,而且这几日来大家都对她态度极为冷淡呢。原来是忌惮她监军的特殊身份所致。
江行没有理会江风的诧异,继续道,“重耳明日便会来到睢阳,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在此处逗留三日,白天在军营中会见宋公,犒劳宋国士卒,这段时间我们是毫无行刺机会的。但是他晚上住在宋公准备的舍馆处,舍馆的守军有限,应该有可乘之机。那地方曲径通幽,道路复杂,万幸的是探子已于一个月前打探完地势,并绘制了一份地图。到时候具体的部署我会分别告诉你们每个人。据探子的回报,舍馆的守军很不好应付,到时候里面还会混有一些晋国有名的剑客,我们不要陷于一时的缠斗,所有的方向应该全部指往重耳。”
“第几天行刺?”熊景问道。
江行停下话头,看着他说道,“我不知道。”
“大哥••••••”江风嗫嚅着说。
“或许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有一个探子失联了。”江行顿了一会儿,用凌厉的眼神扫过众人,不疾不徐的冷声说着,“探子的行迹是深度隐藏的,这几年来从没有暴露过。我怀疑是我们当中,——出了奸细。”
此语一出,仿佛晴天霹雳,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不敢言发。
“时日太短了,已经来不及揪出这个奸细了。”江行道,“明早之后你们四散而去,各自回到你们标记过路标的地方,那里会有指点你们各自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的信息。”
“什么信息?”熊怀问道。
“到了就知道了,你们现在应该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回去睡一觉。——总之,如果有一天夜里,睢阳城内突然有数十人放声楚歌的话,那就是行刺的时候。到那时候,你们每个人都已经应该明白自己的部署了。——除了奸细。”
“到时候,那个奸细会现身吗?”江风问道。
江行凌然回道,“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也不需要让他现身。我只需要让他每次都捎回去错误的消息就可以了。”
“等到楚歌唱罢,便是重耳人头落地之时。”江行转过身,向破庙处缓缓走去,在雨风中身影杳然而逝。
余下的一行人皆屏息伫立,不知该如何是好。
(六)
半夜,破庙处。
江风睡梦里在竹席上辗转反侧,俄而唉声叹气,俄而又有说有笑,全身都发得汗津津的。不知他在梦里去了什么地方,横竖是睡得极死罢了。
终于,他从极深极深的梦境里缓缓苏醒过来。
可当他随意的向四处瞧去时,却发现破庙内竟然空无一人,在月光的依稀照耀下,竹席上居然浸湿着斑斑的血迹。他顿时睡意全消,栗然的站了起来,警惕的向四周张望。
过了一会儿,周围依然没有什么异响,庙外一群昼伏夜出的野鸟不时嘎嘎的乱叫,从夜阑的长空没入深林之中。
江风握着剑柄,亦步亦趋的离开了这所破庙。
出了小庙后,他有些困惑起来,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大哥、陈青、熊怀••••••还有那个萧筱姑娘,他们都去哪里了呢?何以要抛下他一人呢?难道是他们嫌弃自己莽撞误事,所以撇下自己跑了?——可为什么竹席上会有血迹?倘若打斗的话,自己一定会被惊醒的,应该不是在自己的身旁打斗的。——难道有人故意把血迹抹在竹席上来提醒自己此处危险?可他为什么不直接喊醒自己呢?
正在脑海中疑云重重之刻,江风猛然发现竹林的溪流边横着一颗沾满血污的人头,他急忙赶过去,细细辨认下竟然认出是古里。人头上还有一丝热气,看来是刚死了不久。
望着古里最后的残骸,江风惊骇不已,霎时感觉到周围隐没四伏的杀机,连忙向竹林的深处走去。
他亦不知杀手身在何处,因此也是小心翼翼的踱着步,他走后不久,破庙处忽然喊声四起,火光大盛,他忙顺着旁及的竹子向上爬去,一直爬到林子的中部(此处深山里的竹海,竹子高达近二十米),瞅着眼往破庙方向望去,只见一大队晋兵举着茫茫多的火把,正迅速的向破庙逼近。
江风这时才惊恐万分,暗想多亏那几滴血渍,不然自己恐怕还要在破庙内犹疑片刻,到那时脱身可就大大的不便了。
他一面忖度去寻找大哥以及众人,一面又想着离开这群凶神恶煞的晋人,于是便赶忙一根竹子顺着一根竹子的向竹海深处探去了。
夜风习习,月色清冷,野凫时有时无的在旁边窜动着,竹叶稀稀落落在黑暗中浮动,不知落往何处。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江风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下面有人在轻声交谈,大概是两个人,一个人的声音高些,另一个人的声音总是被其掩盖,只闻其声,不闻其意。
“这么说不是你喊来的了?”
“••••••••••••”
“这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我们还有其他人在里面?
“••••••••••••”
“逃了,全逃了吗?”
“••••••••••••”
“看来还有几步棋要下。”
“江•••••••有些难缠••••••他•••••••”
“你要小心,他也是老狐狸了。”
“••••••••••••”
“有人来了。”
“••••••••••••”
正在交谈间,忽然有一人高声叫嚷着,从这边跌跌撞撞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怒骂道,“你,••••••既然不信我,那么••••••就索性,••••••就去那受死好了。谁,谁••••••谁愿意管你••••••我要走,走,••••••回楚国••••••”
江风一听,旋即辨出是熊景的声音。他正欲下去相认,可没料想,后面紧接着又传来陈连的声音,“景兄弟,你先不要这么激动,说不定奸细是其他人呢?”
“我看你天生是遭死的命!”熊景破口大骂道,“熊怀死前亲口说的还能有假?——那个江行和陈青就是晋国的奸细!现在晋人已经往竹林这边过来了,连江行都出卖了楚国,我们在这儿拼死拼活的累个什么劲!——还去找什么路标,刺杀什么重耳?索性找个地方躲起来!”
江风听闻,心中猛地一惊,骇得左手差点松脱了竹根,“大哥和陈青是奸细,这怎么可能••••••”他反复的喃喃道,急切的想下去问个究竟。
“不怕死的,你滚吧!”熊景骂骂咧咧的向东边跑去。
“景兄弟,先别急••••••”陈连推阻道。
不想,此时月色斜入竹林,夜鸟惊起,一阵剑啸从北边划然而来,
熊景和陈连两人同时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声,然后双双“扑腾”的倒了地。
“飞剑!”江风禁不住低声喊了出来,他方才便约莫感觉到一丝异样,但是不敢肯定。现在看来,应是晋国的剑技“十步飞剑”无疑,用剑的人手法老练,劲道极大,几乎在瞬间于十步之外直刺入来人的心脏。
“看来写那封信的人没有骗我们。”一声冰冷的男音乍然裂响在幽静的竹林当中。
江风借着依稀的月光往下面望去,竟是三名穿着黑色斗笠的晋国剑客,如同枯石一般伫立在熊景和陈连的尸体旁边。
“剩下的应该是往西山方向逃去了,我们走。”另外一个人默然的说,然后又一个窜身向丛林深处而去。余下的两人相互示意的点了点头,之后也随即离开了。
这一出惊人景象的让江风惊愕得难以自持,他正欲飞身跟随那几位刺客,看能否知道找到自己大哥的所在。谁知道在这个竹子上方此时忽然有一滴不知名的液体滴到了自己的脸上,江行起初没有在意,可是紧接着又一滴随之而下。江风猛地发觉到异常,用手抹抹自己的脸颊,然后鼻子凑近手掌嗅嗅,“不对••••••是血!”他惊呼起来,已是明白上面必有争斗,赶忙飞身向竹子的上面摄去。
在这密密匝匝的竹林里,难得有一痕月光能穿透进来,几乎全是黑漆漆的一片。江风在黑暗中凭着自己十几年来苦练的身手,差不多是刹那便向上窜了六七米。
这时左边的竹子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剑响,江风在瞬间中听音辨器,——是一把青铜剑正在黑暗中朝自己的心脏处直刺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他忙侧身闪躲,右手抓住旁边临近的一根竹子,左手迅速抽出后背上的铁剑,轻轻地挥到自己的胸前来抵挡。
“砰!”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人没料到江风手臂力量尽然会是如此的沉稳,这一下的抵挡,竟然让他虎口一阵剧烈的发麻,青铜剑直接落了下去。
“小子,算你有一手!”一个清亮的青年的声音响起,然后那隐隐约约的身影便一脚踢着竹梢,一个空翻后便直接往下落去,几近是如风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江风本想着去追赶,因为他的轻身放眼到全楚国也是数一数二的。此时若是去追逐,那么此人是否可以安然逃脱,还未可知。
不过此时竹林的上方却传来了一声幽寂清冷的女音,“不必追,他跑远了。”
江风一听,登时心口间一阵乱颤,惊愕得全身禁不住剧烈的如触电般抖动起来。
那声音,
——竟是萧筱。
(七)
竹林斑驳,雨风潇潇,仿佛天地都沉默在无边的寂寥中。
经过一夜漫长的奔波,江风似乎整个人都很疲倦,他眼袋青紫的肿胀着,看上去面容有些疲倦。在这一夜里,发生了太多他所意料不及的事情,猝然给他带来了精神上沉重的打击。
到现在,他混乱的脑子似乎已然精疲力竭,只想放松下来休息休息了。
只有他握住的萧筱冷凉的手,才让他可以稍许清醒清醒。
萧筱其实伤的并不重,仅仅是腹部被利刃刮破了而已,至于昨夜为何会频频的向下滴血,这倒是件颇为诡异的事,不过此时此刻江风早已是无暇虑及了。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着走着,不知该去往何方,这参差斑驳的竹林差不多是无穷无尽,似乎竟是宇宙般的存在。又亦或是他们迷路了,这样永无止境的跋涉,可能几近是在原地兜圈子。
“谢谢你,救了我。”萧筱清冷的声音悄然响起,旋即让一片迷惘的江风落回了现实。
“不必谢我,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江风柔和的笑着。
萧筱放开了 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我已可以自己走了,这一路麻烦你了。”
“嗯••••••”江风好似想起来什么,沉吟道,“你是怎么到竹林里的?”
“唉,你们那几位刺客似乎都看我很不顺眼,用过晚饭后,就将我赶走了。结果我就在竹林里走着走着,然后迷了路,之后又碰到晋国的刺客••••••“萧筱低垂着眼,一副欲显刚强,反而更衬其委屈可怜的神情,
江风立即软了,“没想到,他们居然那么待你,晚饭后,我一直跟陈青在竹林里说笑呢,怪不得后来也没见到你了。”
“薰衣草!”萧筱有失端庄形象的雀跃起来,原来他们一路无知觉的奔波,竟然走到长满了一大片薰衣草的原野了。这样开阔的原野,随地尽是繁复的姹紫,像海浪一样无尽的淹没到天边,似乎被竹林所包围着,又似乎是反包围着竹林,总之这两者皆是那么的无边无尽,像他们这样在地面上的人是很难以辨清的。
萧筱笑了,仿佛少女心刹那间被点燃了,她像只小兔一样活泼的窜进了薰衣草的花海之中,笑着,奔着,简直和昨日跟江风谈话的萧筱判若两人。
她用手抚摸着,用鼻子嗅着,用全身的器官来感受着这一片浪漫的花海。她白皙的脸庞翻出了些许红润,更显娇艳和妩媚了。此时在江风的眼里她似乎已然成为天使,花香在其中徘徊,盘旋,升腾•••••••搅得连江风心里也有些痒痒,他凑到几簇花的前面,用手摘下一小截,然后走到萧筱的面前,将花插进了她的发髻中,“这样就更美了。”他喃喃的念叨着,大抵也随同萧筱一起沉浸在这短暂而温馨的幸福里。
“好看吗?”萧筱羞赧的嗫嚅着,似乎连耳根都羞得烧红了呢。
“好看•••••••”江风禁不住忘情的将萧筱拥入自己的怀中,牢牢的将其抱住,仿佛想一生一世的不放手。
“萧筱姑娘,如果这次的刺杀行动后我们可以安然离去,你愿意陪同我一起回到云梦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么?就像以前小时候那样,当个普普通通的渔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谈谈,可也自有生趣。”江风几乎完全放弃了大脑的控制,迷迷糊糊的说了这么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话来。
“嗯•••••••”萧筱轻轻的点了点头,燕子般呢喃道,“我连命都是你救的•••••••”
“好。”江风眼角处竟然浸润出了咸涩的眼泪,将萧筱抱得更紧了。
这样任时间停滞了会儿,两人都沉浸在梦幻般的幸福当中,忽然萧筱挣脱开江风的怀抱,花容失色的用手指着江风的身后,惊叫道,“杀手!”
江风赶忙回过头去,瞧见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晋国杀手在百米之外,正对着两人挥起了手中亮阔阔的长刀,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他眼神极度的冷峻,浮现出残暴的欲望,让人犹疑其中闪耀着血的光芒。
萧筱像个小鸟一般依偎在江风的身旁,仿佛已全然丧失了任何剑技,而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尽数放在他的身上。
江风微微一笑,摸摸她清爽的发梢,柔声抚慰她道,“没事的,快躲到我的身后去。”
说罢,他决然的拔出了手中的长剑,飞奔着冲向那人。几乎在眨眼之间他便已然临近那人的面前,然后挥手横劈而去。黑衣人好像木头一般,一声没吭,直愣愣的倒下去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很快便消逝于周遭浓郁的花香之中。
“又有人!”萧筱急着提醒江风,用手指向北面。
江风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在这无边的旷野里,几乎是在北面的天边处,有一棵郁郁葱葱的香樟树。这一棵在漫野的薰衣草中的香樟树,同其他的景物相较起来,顿时显现的鹤立鸡群。而在这一棵遗世独立的树下,正好有一位黑色衣着的刺客,蒙着面,远远的应该是目露凶光,之后冲杀了过来。
江风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萧筱,然后提起手中沾满了血污的剑奋力冲了上去,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大概是差不多已经筋疲力竭了,他才堪堪的来到那人的身边,手起刀落,将那蒙面的黑衣刺客的头栗然的剁了下来。暗黑色的血霎时溅了他一脸,竟让他的眼眸里也浸润着血渍。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突然闯入到了一片朦胧的血色世界中,辨不清所有的颜色,只能发觉出一切差不多都被染成了血红之色。
他遥远的望着萧筱,心里间充满了幸福。他缓缓地向她走去,忽然间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即使这都是些空洞烂俗的老话了,可是现在他却感觉是如鲠在喉,不得不说。
渐渐地,他可以依稀瞧见萧筱妩媚的脸蛋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拖着剑,亦步亦趋的走向她,他以为她会适时的嫣然一笑,递来脉脉的秋波••••••
——可是没有。
萧筱依然半带惊恐半带求助的惊叫道,“左边,左边!左边又来人了!”
江风在恍惚之中,似乎听闻到她的话中带着哭泣,他有些淡然的笑了起来。接着他有些无力地转向南面,发现了三位黑衣刺客,正在遥远的南面冷冷的看着他。他们好像没打算冲过开,只是在远处死死的盯住他。
萧筱忽然在远处激励的嚷道,“杀,杀!”
江风悄然的又转过头望向萧筱,柔和的用目光抚摸过她,多情的眼眸,婀娜的身姿,轻盈的倩影。
他重新回过头,朝着那三个远在天边的黑衣人,并尽全力的狂奔了起来。此时,他已然察觉出了身体的一丝异样,尽管为时已晚,但他已经无所谓了,他的脑中尽是萧筱梦幻般的倩影,再也顾不上许多了。
就这样,狂奔着,狂奔着••••••
他疲惫不堪的身影沐浴在佛晓的晨光里,在一片盛满薰衣草的花海里,无畏的冲向那遥远的云与天的彼岸••••••
(八)
夜间,竹林内。
一男一女正依偎在一处篝火前交谈,淡淡的月光斜照入参差的竹林间,形成隐隐约约的珀白光纹。男的是一位年轻的青年,而那女的正是萧筱。他们正在有一句无一句的闲聊,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一片幽暗草丛里,正有人在窃听他们的谈话。
“要不是他那天偷听到我们的谈话,我倒真想放他一马。”萧筱叹息着说。
“你本不应该把血迹涂到竹席上,这样多费周折的将他弄死,还多搭进去我们四位越国兄弟的姓名。”青年道。
“他人还是很好的。“萧筱满带无奈的说,“不过走错了路••••••“
青年连忙宽慰他道,“等这件事了结后,我们去向重耳讨一些赏钱,回到原来的村庄里生活吧。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平平淡淡的过普通人的日子。我每天打打柴,种种田,你每天洗洗衣服,唱唱你的越人之歌,——你知道,我很喜欢听的。”
“现在没有越人之歌了。”萧筱苦笑着说,“只有楚歌。现在也没有越国了,只有楚国。”
青年听罢,霎时愣住了,犹疑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是的,现在的世界里已经没有越国了。——可是萧筱,你要清醒清醒••••••复国是不可能有任何希望的,无论是北宫还是重耳,他们其实都只是想利用我们而已。”
“我不会放弃的。”萧筱话中带着哭音,但很快便平静下来,“算了,他的人头呢?”
“在这儿,”青年拿起他身后沉甸甸的,被红血浸润的包袱,拎了拎说,“还挺沉的。”
“埋了吧。”萧筱轻声的嘟哝道。
“你在开玩笑吗?这是我们请赏的东西。”青年惊疑的说。
“我们不缺这点赏钱。”
“那可是一大笔赏钱。”青年强调说。
萧筱皱着眉,“这钱我赚的不安生,索性不要也罢。”
“可是••••••”
青年正欲接着劝说时,幽暗的竹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阵高声的厉喝。“把头给我!”
原来竟是陈青从林内悄然走出,面色狰狞,目露凶光,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闪烁寒光的利刃。
“是楚人!”青年忙去拔剑,可当他刚刚伸出手时,陈青已然在瞬间挥动了他的利剑。
寒白的剑光在漆黑的深林里,恍然间一闪而过。青年的顿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歪躺在地下,整个脸部都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啊,啊!••••••我的眼睛••••••”青年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
陈青面色铁青,似乎是死神降临,冷冷的盯着萧筱。
“你想干什么?”萧筱站起来,凌然道。她的目光坚决深沉,仿佛已经做好必死的打算。她白皙妩媚的面容在刹那间,显现出一丝男子的无畏的气概来。
她伫立在陈青面前,任凭冷风吹乱了她的飘逸的长发,在影影绰绰的月光下,化作万千带着霜寒的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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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头给我。”陈青冷冷的说。
(九)结局
第三夜,竹林内破庙处。
江行一如往常一般面容冷峻的走入破庙内,他随意的检视了一下周遭,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过。还是如三天前他们刚来时那样破旧,那样颓圮,可是之前是他和江风等人一起而来,如今却只剩下他寥寥一人了。
“我等你很久了。”陈青慢慢从落满灰尘的帷帐后走出来,对着他昔日的朋友冷冷的说道。
“是你••••••”江行似乎在回忆什么。
“现在只剩下你我两人了。”陈青说,“我在这儿等了你快两天,你终于现身了。”
“•••••••”江行欲言又止,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去向晋人告密的人,到头来居然不是奸细,——而是你。”陈青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仿佛从中可以射出两支利箭来。
“你倒是侦破了一切。”江行叹了口气。
“我身在暗处。”陈青说。
“你不会懂我的。”江行睁开眼,有些疲惫的望着陈青。
“为什么不早一点除掉萧筱?”
“这是我的安排。“江行说,‘她活着,晋人才不会起疑心。他们会依然觉得我们这些人还在被蒙在鼓里。”
“看来,你不是打算在这三天夜里去行刺。而且,——今夜的睢阳城内也不会有数十人放声楚歌。”陈青说。
“还是会有的。”江行不疾不徐的,“只要你认真去听。”
“你害了所有人!”陈青厉声说,“•••••••为什么?”
“你不会懂我。”江行依然这样重复道,“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让重耳放松警惕。”
“只为了报仇,便能牺牲所有人吗?”陈青继续低吼着质问道。
“我是为了楚国。”
“你已经彻底陷入仇恨中了。”陈青说,“你以为凭借刺杀重耳一人,就能改变城濮之战的惨败吗?”
江行淡淡的说,“我只是履践一名刺客的职责。”
“你不会成功的••••••”陈青凄然的惨笑道。
这时候,破庙外幽深的竹林里,已经隐隐约约显现出火把的光亮,晋人的喊杀声也在渐渐地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江行听罢,顿时惨然变色,旋即拔出手中的长剑,凌厉的指向陈青,“陈青!你喊来了晋人?,——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陈青神经质的笑道,“我是早已疯了的•••••”他的身体开始摇摇晃晃了起来,踉跄的靠近着江行。
“你这是叛国!”江行怒斥道。
“可是你又未尝不是疯子呢?”陈青接着他的话说道,并且将自己身边的一个蓝色包袱用手托住,然后一面不屑的睥睨着江行,一面用微微抽搐的手解开了包袱。
里面竟赫然是江风血淋淋的人头!
“在看到他后,”陈青血泪模糊,颤抖着说,“在看到他后,我,我就已经疯了••••••江行,你这连亲兄弟都陷害的畜生!••••••你,你知道吗?连那个越国的奸细都知道在危急关头救他一命,可是你却•••••••”
江行霎时愣住了,仿佛灵魂受到了重大的一击,连整个心肺都被撕裂了。 他无知觉的往后退着,右手也因为颤抖而松开了剑柄。任凭三尺的铁剑“当”的一声,清脆的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
破庙外,晋人的杀声越来越临近,越来越高,似乎还伴随着“活捉刺客!”“活捉刺客!”的呼喊声。
“你好好去面对他吧!”陈青把江风的人头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立即带着一把利剑冲出了破庙。
这时,无数的晋人已经黑压压的从四周没过来了,他们个个举着燃烧不止的火把,满带着兴奋和恐惧,亦步亦趋的向他靠近。就像是大水渐渐快要淹没了堤坝,蝗虫渐渐快要吞没了庄稼••••••
陈青平静的望着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的晋兵,他淡淡地望着他们,似乎自己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这时候,他的耳畔边依稀响起了时断时续的楚歌。当他竭力去听时,便会发现那声音愈发的清晰可辨了,——大抵是来自于十里之外的睢阳城,又仿佛是来自于几百里之外的郢都——那样的苍凉,那样的寂寥,那样的落寞••••••••
帝子降兮北渚,
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
洞庭波兮木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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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