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兄,往西走可就越走越远了。”楚随遇好心提醒道,谢容闲在天香楼里待了几日,也不知怎的突然说要离开,问他去哪,他也不说,只说往西走吧。
走,能走到哪去?
楚随遇骑马走在最前方,拉紧了缰绳放慢了行进的速度,一路慢悠悠的吹着口哨。
哨声嘹亮悠扬入耳,天高野阔的前路茫茫无人烟,他离家也有十几日了,从莺语楼飞鸽传书来的信件被他一窝销毁了,灰飞烟灭的同时也使他心生了退意。
他想家了。
说来也是可笑,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却像个女人似的心肠百绕,传出去少不得有人笑话。
真正是个小女人的人,要比他硬气的多。
谢青烟收拾好行李没有知会任何人,趁着夜色离开了,直到第二日楚随遇去敲她房门,没人应。
他觉得有些不寻常,心里一横推门而入。
当真是人去楼空。
他急忙到隔壁敲谢容的房间,谢容请他进去,道明原委后,谢容不紧不慢的说:“再等几日。”
楚随遇急了,语气不是很和善,“人都丢了,你做兄长的怎么淡定至此。”
“急不得,她又不是个小孩子了,会回来的。”谢容的不管不问激怒了他,他摔门而出,头也不回的吼道:“有你这样的哥哥么?蛮家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绝饶不了你。”
“楚随遇,你多事了。”谢容答非所问,听在失了理智的楚随遇耳朵里,就是他极不在意谢青烟的生死的证明。
好,你谢容不在意,我楚随遇管。
临了,楚随遇还是问了一句,“你当真不在意么?”
谢容低沉着眉眼,骨节分明的手掌紧握着一块小玉牌,翠绿小玉上雕刻着‘谢’字,想必应当是谢青烟留下的东西。
楚随遇知道自己得到了答案,苦笑着出了门。
他是在乎的,谢家的人似乎都有言不由衷的毛病,口是心非起来就跟真的似的。
楚随遇几乎走遍了镇子上的每一处小道,腿都要走断了,却迟迟不见谢青烟的身影。
他在想她会去哪?会躲在哪?
可他并不了解谢青烟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深深的无力感压在他的心头,嗓子眼因为干哑疼痛难忍,但他还是忍着痛寻着人问:“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长得很漂亮有些冷冰冰的?”
他的描述是十分模糊的,被问话的人没有一个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他从清亮的早晨徒步找到了夕阳西下,还是徒劳无获、失望而归。
谢容在等他,就坐在正对门的座上,面前摆了一些小菜、两碗米饭,筷子方方正正的摆好,见他回来了,谢容忙招呼他过来吃饭。
楚随遇按住他动筷的手,表情严肃道:“谢容,去找她吧。只有你能找到她,求你了。”
谢容淡淡的收回了筷子,轻轻放下,说:“再等等。”
“等什么?等蛮家伙的尸体么?到那时就真的晚了。”楚随遇十分不理解谢容的不作为,他是如何才能心安理得的吃下饭,他是真不明白了。
两日后谢容一大早就敲楚随遇的门,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身子倾侧让出一条道,说:“走了。”
楚随遇不解地看着他,问道:“去哪?”
“往西去,蒲明山。”
蒲明山是一座空山,早已荒废山野,谢容决定到那去的原因,楚随遇事后才知晓。
有生门的据点就在蒲明山上。
离开镇子的时候楚随遇买了很多干粮以备肚子受了委屈,谢容就只带了来时的行李,别的一概没带。
他对楚随遇说:“不用担心没饭吃,一路上会遇到很多村寨、镇子,你带这些有些多余。”
楚随遇继续装着行囊,头也不抬的说:“你不明白,这叫有备无患。”
谢容哑然失笑,没阻止他增加负重,反正是他自己背着。
天香楼外停了一辆马车,楚随遇把行李扔上了车,转身招呼谢容上车。
谢容却罕见的拒绝了,他说:“我骑马。”
楚随遇铁定是不同意的,这要是被蛮家伙知道了不得杀了他泄愤,自然是拒绝了。
“不行,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大夫说得静养。”
谢容也不废话,礼貌地微笑着请车夫离开,又进了酒楼同老板央来一匹马,大道上两人两马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最后投降的是楚随遇,跟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有什么可争的,他这样想,心里却酸疼的难受。
是啊,他都病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谢兄,你怎么知道蛮家伙会去蒲明山?是她留下了什么线索么?”楚随遇话唠的毛病遇上谢容算是找到了知己,谢容不似旁人会不耐烦,他会极认真的听你说话,哪怕他并不感兴趣,也会适时的回应。
“薛连衣跟石毅从她离开天香楼时就紧跟着,我跟他们一直有联系。”谢容的脸被风吹的有些僵硬,脸色极差。
“怪不得呢!我说怎么没见他俩,我还以为是不告而别了呢?”他拍着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行了将近有两个时辰了,谢容的呼吸越发急促,脸色惨白一片,楚随遇放慢了速度,担忧的说:“还是先歇歇吧。”
“怎么?这次不急的跳脚了么?”他竟然还有心情说笑,楚随遇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这模样哪里像是个病人,倒是他被折腾的不轻。
“谢兄都不着急,我急管什么用。”楚随遇慢悠悠的说着,他算是想通了,他再怎么急红了眼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何必呢。
长久的骑行使得谢容涨红了一张俊颜,向来轻轻浅浅的眼眸里却氤氲四起,整个人如同水中人一般,飘渺且遥远。
他用一种掌握全局的语气对楚随遇说道:“我知你不会,若有可能的话,舍妹还要多靠你关照。”
楚随遇怔愣了一瞬,开玩笑似的说:“怎么感觉像是托孤,我并非卧龙诸葛,你也非大哥刘备,何须如此。”
“说不定呢。”谢容摸着胸口,这颗心还是疼得厉害,疼着疼着大概就死了吧。
谢青烟是后悔的,当她出了酒楼站在路口时她就悔了,往后退一步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她退不了。
她那可笑的所谓骄傲不允许她后退,也是因为她退让过却没有好结果。
三年前谢容救洛芷的时候她退了一步,给谢容留下了一道不可消弥的伤痕,当初若她坚持,谢容还会是那个她记忆中的谢容。所以她恨、她悔,也绝不退。
薛连衣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是恼的,语气也是近乎蛮横的,“跟着我干嘛,你也要杀我么?”
“姑娘家家的别那么凶,小心嫁不出去。”薛连衣对她一直是和颜悦色的,即使她的态度极差也是笑着的,以她的年纪足够做她的娘了,所以总是用长辈的口吻训斥她。
“要你管。”谢青烟脚下不停,足尖一点落在林间一枝粗壮的枝干上,她最擅长的就是这脚下功夫,想要抛下薛连衣不是难事。
可她忘了有生门的左右护法向来是同行的,石毅悠悠然的堵住了她,手里正拽着缰绳牵着她的枣红马。
“你跑什么跑?快歇歇吧。”石毅生得高大,相貌粗犷一脸的胡渣,谢青烟怕极了他。
即使他一句话不说,谢青烟也是怵他的。
谢青烟偷偷溜进有生门的时候就被他逮住过,初见便是一脸虎相怕是杀过不少人,也怪她胆小见了他就没说出话来,被他丢进了黑屋里也不敢吱声。
关了有几日,他领了她出去,好吃好喝的摆了一桌子,她饿的不行了,也不管其他就只顾塞肚子。
他不期然来了一句,“香么?”
她嚼着红烧肉,口齿不清的说:“香。”
“人肉当然香了,锅里还有,还吃么?”他笑得阴森,甚至还捏着她的脸说,“你的肉也不错。”
谢青烟从那之后就只记得他是个爱吃人肉的变态杀人魔,对于鸡鸭鱼肉之类的荤食也是避之而不及。
每当他朝她笑的时候,谢青烟就知道他又想吃人了。
所以石毅一笑,她就条件反射般的想跑。
薛连衣也随后赶了过来,她叉着腰怒目而视语气十分不好,“你这丫头真是个犟脾气。”
谢青烟撇开眼,谁也不搭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薛连衣跟石毅的眼皮底下消失,认命般的抱着手臂横在胸前,一副护卫状。
薛连衣忍不住嗤笑出声,“你啊。”
语气甚是和蔼,跟她的面貌极不相符。
薛连衣如今是老了,但她年轻时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否则也不会短短几年就爬到护法的位置,不服她的人不少,可也没人能占她的便宜。
就连当时的少门主梁有生都没能得手,反而被老门主知晓后受了重罚,躺在床上养了四五日才勉强能下地走动。
这梁子算是结的扎实,薛连衣的名声也臭了个彻底,外人再谈及她便全是有关于她的风流轶事。
只有石毅是她身边的一个意外,因为从没人说过他俩的暧昧,大抵是自古美人爱俊郎的缘故,石毅这五大三粗的人就被排除在外了。
谢青烟独自走远了,薛连衣才敢开口,“丫头不会生气了吧?”
石毅想了想,郑重的表示,“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她追问。
“她这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我早就摸透啦,不用担心,她这是在自己为难自己,过会就好。”石毅解释了一通,对着薛连衣他的耐心总是用不完。
“也是,这丫头像我。”薛连衣张嘴就来这一招,石毅四下一望,见谢青烟没反应便知她应当是没听到,心里紧绷的弦一松,也随着她乐开了。
是啊!
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