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韵达快递,快件已经到楼下,请下来取一下。”我带着遮阳帽和墨镜,穿着韵达快递的工作服,坐在破旧的电车上,咒骂着毒辣的太阳,等着最后一个快件被送出去。
这是我在郑州送快递的第30天,也是我在郑州送快递的最后一天。
但不是我在郑州的最后一天。
送完最后一件,我骑着破旧的电瓶车带着空空的慢悠悠地走在回店的路上。
前方一辆大众轿车,司机从窗口扔出了一个烟头,在发烫的柏油马路上滚了几圈,后被紧跟着的一辆轿车碾压扁了,只冒着青烟,但很快就没有了。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再直走两个街口就到店了,我从来没有觉着这条我走了30天的街原来是那么干净——整齐的行道树,修剪的整齐划一绿化带,似乎连散落到地面的阳光也变得整齐了。
把电车停放在店门口,走进店里面。
“送完了?”发儿问道。
“嗯嗯,总算送完了。”
我拿出一只一次性杯子接连喝了三杯水。
然后坐在了凳子上看着店外的汽车川流不息。
1、一个火车站
如果没记错,我到达郑州的时间是早上6点多,具体时间确凿是已经忘记了。
“你现在朝着广场的哪个方向?”小叔在电话里问到。
“不知道呢,我面朝着一家叫益民的超市。”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
“超市?哦,你朝着超市走,然后左转,会看到一个人行天桥,我在桥下面呢。”
“知道了。”
行李箱的底部的轱辘因为磨损厉害已经不能再用了,我只能提着箱子朝着超市走去。
左转——天桥。
虽然只是早晨,“嗡嗡”地运转的公交车,私家车已经占满原本就不是很宽的柏油马路,路上的各种白色线条已经斑驳的不成样了。
看到了桥下等我的小叔。一辆超大电瓶车,但不是三个轮子的。
把行李安顿稳妥之后,我坐在了电车的后座。
“好了没?”
“嗯嗯,可以了。”
郑州站——被电车的轮子远远地甩在身后。
2、一个小区
穿过喧闹的街市,电车拐进了一条笔直的林荫道,路两旁的梧桐排列整齐,偶尔会有一棵歪脖子树掺杂其中。阴郁浓密的梧桐叶把整条路都包裹了,连早已发热的阳光也被隔绝在外。只有无处不在的风穿过缝隙扑在脸上。
电车最后钻进了一个外表有些破败的小区。据小叔说,这个小区是一个家属院,具体是税务局还是水务局,我已经已经弄不清了。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当时,我只知道我可能会在这个小区住一个月左右。
刚进小区大门,就看到门口墙壁上贴了一张白纸黑字的讣告。周围是没被撕干净的花花绿绿的广告纸和租房信息的痕迹。还有一个刷在墙上的广告——专业办证!电话:xxxxxxxxx。
小区内多是四层的老式楼房,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能吸引人的可能就是小区内的一栋新式建筑了,两层楼,外表刷的洁白如新,估摸着是刚建好不久。墙壁上赫然刷着“创和谐小区,从你我做起!”走到建筑物正面,才明白原来这是小区的物业委员会。
不远处,损坏的花坛边上坐着一位老爷子,带着老花镜正看着着报纸呢。旁边一只矮个子的小黄狗对着花坛旁边的一棵树撒尿。我特意看了一眼那条狗,丑,不好看。
前方一位老爷子左手提着油条和豆浆慢悠悠的走着,另右手拿着一台老式收音机举过肩,贴在右耳边听着广播。
电车停在了一栋楼前。
提行李——上楼——进屋。
至今我仍然不知道那个家属院叫什么名字。
3、一个店
韵达快递,郑州市金水区2分部。
店不大,一间屋,左右两侧分别是一家瑜伽馆和一家便民店。在店和瑜伽馆之间夹着一个不是很大的空间,里面是堆放杂物的,例如纸箱,泡沫板之类的用来包裹快件的东西。
屋内堆满了各种东西,三辆电瓶车可能全是屋里面的大件了。一辆电瓶车很是破旧,不过可以看得出来,很好骑。其他两辆相比较就新一些喽。
两排铁架,分别贴靠着室内两侧的墙。小叔说,这是用来放当天没能送出去的快件的。不过,我从来没有见放满过,大多空间被用来放各种杂物。
刚进门就会看到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台台式电脑,周围依然放着杂物,好比胶带、快递单、刀具等。
门口停着一辆五菱的面包车,黄色的车体,是一辆辨识度很高的韵达快件运输车。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辆电动三轮车,电瓶被搬进室内了。
每天早上小叔会早早的过来开门,整理一下,然后穿过马路来到对面的一家包子铺吃早餐。早餐后就会开着车去总部拉回2部负责的片区的快件。
4、一辆破旧的电瓶车
“以后你就用这辆车吧。”小叔指着那辆破旧的电瓶车。
“好的。”我望着其他两辆电车。
“这个是森马的,这个是俊仔的。外边那个三轮车是骆驼的。”小叔说。
之所以说电车破旧,不仅仅是因为它真的破旧,而且它是老式的那种,看起来就很笨重的样子,想必骑起来也不会好到哪去,我心里面想。
电车红色,不过大部分的油漆已经被蹭掉了,裸露着铁锈。电车有着老式的凤凰牌自行车那样的架构,车轮子比现在常见的电车轮子大的不止一圈,电瓶就装在电车中间部分,靠近脚蹬处。两只脚蹬坏掉了一个,剩下的那个,由于重力作用,一直垂挂着,用脚一蹬还会很灵活。最神奇的是后座竟然是折叠的,展开后宽度足足有80公分呢。事实证明,后座很适合装在快件。
后来,这辆破旧的电瓶车却显示出了强大的生命力,它不仅骑起来舒服,而且电力很足。
但是破旧的终归是破旧的,由于时间久远了,电车的两个轮子的外胎都已经被磨的很薄了,稍不注意就很被路上的尖锐物体扎破。在我工作的一个月内,电车被修了两次,一次是修补后轮,还有一次是修补前轮。
我离开郑州时,破旧的电车被遗弃了,换了一辆新的电车。
5、一个包子铺
店的对面是一家包子铺,规模不小。每天早上我会穿过马路来这吃早餐。
房屋是复古的风格,血红色的油漆在马路这一排的所有店铺中很是抢眼。
室内干净整洁敞亮,除了有公共区域外,还有几间雅间被屏风与公共区域隔开来。墙壁上挂的尽是书画,不过我敢肯定没有一件是真的。
虽说是包子铺,但是它不仅仅是早上卖包子,中午和晚上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炒菜店。不过我只早上来吃包子,中午和晚上从没有来过。
早餐品种很丰富,各种馅的包子、花卷、油条、大麻花、咸馍、鸡蛋汤、紫菜汤、各种佐料的粥、豆浆、咸马糊等,配菜有咸菜,腌蒜瓣,腌萝卜条等。这些都是自由选择的,可以自己取来餐具选好食物,然后到柜台结算。
我最喜欢吃的是雪菜包子,包子个头像馒头个头那样大。每天早上我都会吃两个包子再喝一碗南瓜粥,算完事。
与包子铺相通的是一家酒店,据说包子铺是酒店的后厨的一个小分支。
店里面的服务员也是轮班的,不像是一般的包子铺,店主服务员同是一人。虽然说是轮班,但轮过来轮过去就那么三个服务员。
每次我去吃早餐都能遇见一位老爷子,他留着胡须,不是很长,整个人每天看上去都很精神。他的饮食很有规律,一个包子,一盘咸菜,一碗玉米粥,再加一个鸡蛋。
来着吃饭的人大多是附近的居民,而且大多选择带走,所以每天早上六张桌子显得空荡荡的。可能是因为我每天都在那吃吧,三个服务员也都认识我了,每天早上过去都会打招呼。
包子铺的名字好像叫聚包斋。
6、一群人
提着行李走进公寓屋,两室一厅,一间厨房,一间卫生间,家具一应俱全。
“你再睡会觉吧,今天不用上班,明天再去。”小叔说。
“行。”我打量着室内环境。“就我自己住吗?”
“不是,他们都去上班了。”小叔说,“冰箱里有吃的,你要是饿了就吃吧。”
小叔关上门去上班了。
一觉醒来,已经11点半了。
门开了,进来一个同龄的男孩。
“过来了?”男孩问。
“嗯嗯。”我看着他。
染着淡黄色的头发,上身穿着韵达黄色的工作衫,下身穿着一条破旧的牛仔短裤,一双看起来很久没有洗过的运动鞋。后来我知道他叫马森,但是我们一直喊他森马,初中肄业,后来到郑州送快递,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小叔是他姨夫。
“走,吃饭去,他们都在等着你呢。”男孩说。
“好的。”打消了去冰箱找东西吃的念头。
来到韵达店,他们都还在忙着。
门口一位忙着包装快件的叫经理,事实就是他真的是这个店的老板,真实的名字我不知道。他是小叔的表哥,两人合伙做的快递服务。
门口还有一个高个,但消瘦的的男人,叫骆驼,这肯定不是他的真名,他是小叔的姐夫。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梳着三七分头,带着眼镜的大男孩在看着电脑,似乎在查找什么。他叫发儿,高考失利,只考上专科,毕业后来到这里工作,已经有一年了。
室内铁架旁蹲着一个个头不高,留着短发的男孩正在数着手里面的快递单,大喊:“我今天的件都送完了……”他叫俊仔,初中毕业,早早的就来到郑州打工了,后来来到这里送快递。
还有一个,叫超杰,是我同村的伙伴。他在江西读大学,好像也是专科,明年就毕业了。他一放假就过来郑州了,这也是他第二个暑假来这送快递。他和我小叔是堂兄弟关系。
在这一群人中,除了发儿都出去送收快件,发儿的工作就是坐班,接听电话,协调工作等。
挨个问好后,我就找个一个位置坐下,想想这未来我的工作。
7、我的“师傅”
我和俊仔一块工作,因为俊仔负责的片区是这几个人当中最大的。
头几天的工作就是骑着破旧的电瓶车跟着俊仔熟悉路线和流程,所以他就算是我送快递路上的师傅了。
第一天,快件不少。俊仔的电车后座的塑料大箱子装满后,又在我电车后面放了几件大件,貌似是折叠床什么的。
一群人根据街道来划分片区,俊仔负责的片区以居民楼和商店大厦为主。
俊仔骑着车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
在一栋大厦前停了下来。
俊仔两腿着地,坐在电车上面,从口袋拿出手机,转身从后座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快件,拨通了上面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韵达快递到楼下了,下来取一下。”俊仔嘴里面叼着快要燃尽的黄鹤楼。
“……”我不知道对方在电话里面说了什么。
“中!”俊仔就说了一个字。
俊仔挂断了电话,跳下车,把车扎好,拿着快件走进了大厦的门卫处,对着保安说了什么,然后撕下快件上的快递单出来了。
“这种买家都是上班族,他们上班不方面下来拿,一般都会让放在门卫处。”俊仔对我说。
“嗯嗯。”我又看了一眼大厦。
走在路上,遇见了不同快递的配送员,能辨识出来的有天天、申通、圆通、顺丰,还有一些不知道的快递。
在电信大厦门前遇见了一个圆通的快递小哥。我们都有这里的快件要送。
“这是你新的助手?”小哥问俊仔,眼光打量着我。我对着他笑了笑。
“不算是,他是暑假兼职,不打算长干。”俊仔挂断电话说。
一会下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穿着制服的女人:“圆通快递?”
圆通小哥撕下快递单,递出一支笔:“来签个字。”
女人迅速签完了字,拿着快递转身又走进了大厦。
“走了!”快递小哥对着我们说。
一上午转下来,快件全部都送出去了,只剩下了我身后的那个“大家伙”。
俊仔看完地址后,带着我七拐八拐的进入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高档的小区,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我抬头看了一下,楼体上——14栋。
通知买家后,我和俊仔在楼下等着。
“你一个月有5000吗?”我问。
“多少!?”俊仔好像是被我问的惊吓到了。“5000?咋可能会?”
“不是说快递很挣钱吗?”我又问。
“那是老板。”俊仔说。
后来我知道,这一群人的基本工资是每天75元,收一个件是1.2元,送出一个件事0.8元,每天下来除去吃饭费用,剩下的也不不会到3000元。
最后一个件送完后,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四十多分了。
我骑着电车跟着俊仔往回走去。
8、被误解的河南人
许多地方对河南人的评价都不是很好,自私、霸道、蛮横、不讲理,这些词语都能用在河南人身上,可以说是过犹而不及。
这可能跟地域和历史有关。河南历来是中原腹地,郑州更是腹地的腹地,由此带来的地理优越感不经意间就表露出来——我是中国的中心,我怕谁?中原情节一直在河南人中根深蒂固,但是这是以前了。现在新生一代的河南年轻人似乎这种观念已经很淡薄了,但是难免也有一些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老人依然有些这种思想。我们能看到的就是越来越多的河南人已经摒弃了这种陋习,逐渐融入大的平等的潮流中去。
还有一个原因可能就是经济发展水平问题了。河南是农业大省,更是人口大省,但是相对落后的经济让这个曾经辉煌的地区已经跟不上其他地区发展的步伐。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们不能否认经济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不过经济的原因只能是暂时的,谁又能说以后河南的经济不会赶上来呢?
常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山明水秀的齐鲁大地形成了山东人的热情好客;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形成了内蒙人的豁达开放;肥沃多产的黑土地形成了东北人的耿直爽快……同样,河南——中原之腹地,一个拥有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的地方也造就了这方人民的性格特征,他们没有自私,反而很乐于奉献;他们没有霸道,反而很懂得礼让;他们没有蛮横;反而很彬彬有礼;他们呢没有不讲理,反而通情达理……
作为新一代的年轻人不应该再对河南保佑原本不改有的偏见,更何况河南人某些地方并不比某些地区的人差。我们不能以偏概全,一叶障目。
9、最后的狂欢
陆续的,他们送快递的都回来了。最后回来的是小叔。
“你什么时候的火车票?”小叔一进门就问。
“后天早上7点的。”我回答。
“下午在上一下午班,明天和森马、超杰、俊仔出去玩一天吧。”小叔说。
“中!”俊仔最先喊了出来。
“还是老板好呀!”森马也随声附和。
想到明天可以出去玩,总感觉最后的一下午很漫长。
晚上回到公寓楼,我和森马他们几个一起商量去哪玩。最后经过讨论我们一致决定去游乐园玩。
第二天一早我们离开了店。
我们没有直接去游乐园,而是先体验了一把郑州第一条地铁。我是乘过地铁的,所以没有对这太感兴趣,但是还是陪着他们三个一块去了。
完了,我们由地铁站出口乘坐出租车去了游乐园。
到游乐园时,游乐园还没有开始售票,不过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了。我们一致同意由俊仔去买票,俊仔只好向着长长的队伍走去。
大约过了30分钟后,俊仔拿着四张票向我们走来。
“给我买一瓶冰红茶,不然不给你们。”俊仔边走边喊。
拿到票之后,我们就走进游乐园,开始了一天的狂欢!
丛林探险——摩天轮——过山车——水上漂流——疯狂摩托——海盗船——工业时代——疯狂大摆锤——
我们一直玩到游乐园关门才走,其实晚上的游乐园还是不错的。
我们走出游乐园,在门口的大石墩上坐了下来,看着远方的灯红酒绿的城市。
回到公寓后,我收拾了我的行李,洗完澡就早早的睡觉了。
第二天6点钟,我悄悄地起床,拉起行李走出了房门。
小叔骑着电车在楼下等着我,还是来时的装备,还是来时的电车,而我将要去的还是来时的火车站——郑州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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