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号:在婺源活成宋朝文人)
所有的节日都被情侣霸占了,这一点很讨厌。
我是专门读宋词的。对于你们这些急着开房秀恩爱的,我要端上宋代的一碗毒鸡汤,告诉你:得不到的、失去了的、不完美的爱情才能刻骨铭心。
来呀,干了这碗汤。
一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宋·晏几道《临江仙》
那时的宋朝,四海承平,春日的空气中弥漫着雍容闲适,文人的爱情也凭空滋长。作为宰相晏殊的七儿子,标准的官二代,小晏却孤傲耿介,只是当了个镇长。他与朋友家的四个歌女相互爱慕,他写词,小莲、小鸿、小苹、小云弹唱,然后变成流行歌曲。当时的晏几道就好比现在的林夕,捧红了歌女,更捧红了自己。这首词就是晏几道想念小苹所写的巅峰之作。
小晏的确有些多情,哪个年少不多情呢,但他爱得深沉。他立在庭院,看着燕子呢喃,在微微细雨中衔着爱人的羽毛,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爱情,当年的小苹穿着心字罗衣,低头浅笑,多么动人!现在分离经年,相见无缘,小苹在何地弹响琵琶?可曾记得当年的你侬我侬?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晏几道官场失意,在酒后梦醒时分,单人独立,看着燕子成双成对,还是想着当时皓月当空,风景如画的地方,似乎还留下小苹归去时,依依惜别的身影。晏几道为我们留下一个像彩云一样的小苹,却越飞越远,空留回忆。
这是爱情的一种,曾经拥有却不再相见,时时回响在心底。谁都有过一段甜蜜幸福的爱情吧,好比初恋一般美好与痛苦。
二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宋·李清照《行香子·七夕》
1129年,七月初七,陕西池阳。老公赵明诚当了湖州市长,独自去南京交接工作,李清照被迫和老公再次分离,已有两月。
有个当官的老公固然是好,可宦海浮沉,总是聚少离多。李清照如果是目不识丁的一般民妇还好,偏偏她是个“沉醉不知归路”的豪情奔放女子,又有一肚子的锦绣文章,分离对她来说,可就折磨人了。
此时,李清照暂住池阳,举目无亲,看哪都是离愁。七夕佳节,天上的牛郎织女,今夜尚能聚首,而人间的恩爱夫妻,此刻犹两地分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李清照肝肠寸断的呢?
已是初秋,蟋蟀在草丛中幽凄地鸣叫着,梢头的梧桐叶子飘摇落下。此时此际,此情此景,正是人间天上离愁别怨最浓最重的时候。牛郎、织女一年只有一度的短暂相会之期,其余时光则有如浩渺星河中的浮槎,游来荡去,终不得相会聚首。怎能不同病相怜。
“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这天气阴晴不定,忽风忽雨,特别讨人厌烦,相爱的夫妻情侣却饱受分离之苦,真叫人不爽。
鹊桥相会之所以动人,那是给了分离的情侣们一个希望。这是爱情的另一个刻骨之痛:异地相思。你的爱人正在身边吗?如果是,请好好珍惜。
三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宋·苏轼《江城子》
1055年,十九岁的苏轼与王弗喜结连理。那时的苏轼,还在四川苦苦读书,王弗与他诗文唱和,同甘共苦,恩爱了十年。
1065年,王弗病故。
1066年,苏轼四十不惑,已成文词大宗,豪放多情的他经常流连在勾栏酒肆之中,几杯酒下肚,随手就是一首流传四方的诗词。那一夜,苏轼醉了,睡梦中见到了永世婉约的王弗,不由柔情大作,写下了“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名篇。
有人说,苏轼其实并不爱王弗,理由是他很快再娶。我倒觉得苏轼豁达。男人的爱有时候特深沉,深到看似无情的地步,是城府深也罢,是好面子也罢,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独自泪流满面独自舔伤的,很多。
不然怎么叫“不思量,自难忘”呢?伊人已去,天人永隔,除了深深的埋在心底,还能如何?生活还将继续,情到深处显无情,只是不再去揭开这个伤疤罢了。
这是爱情的另一种铭心之痛:生离死别。
四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 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宋·陆游《钗头凤》
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故事整整跨度了六十年,却是最让人叹息与伤感。因为这是一个被棒打鸳鸯的悲剧。
1144年,陆游与表妹唐婉结婚,直接进入“秀恩爱死得快”的作死模式。结婚三年,陆游和唐婉除了对对诗词,就是上床上床再上床,书也不读了,试卷也不做了,偏偏还不生个孩子。望子成龙的陆母怕呀,她要陆游考试做官,以婚后三年未有子为由,逼其与唐婉离婚。母命难违,陆游斗争了一阵后,无奈作罢。
陆游和唐婉再次见面,已是十年之后。1154年春,陆游在老家绍兴沈园游玩时,与昔日恋人不期偶遇,目光相接时,真不知是梦是真,是情、是怨、是思、是怜。
此时,唐婉已为他人之妻,两人纵有万般情思,也只能遥遥相望。陆游哀怨发作,提笔在壁上题了这首钗头凤。
第二年,唐婉再到沈园,看见陆游的题词后,有苦难言,不知不觉中和了一首词,题在陆游的词后,不久之后便郁郁而死。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妆欢。
瞒!瞒!瞒!
四十多年后,陆游75岁,退休回了老家,其时唐婉早已香消玉殒。老爷子旧情难忘,写下了沈园怀旧诗二首,其中就有“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的名句。
再经年,陆游81岁,又赋“梦游沈园”诗二首,还在念叨着“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唐婉在老爷子心里,永远都是一个痛。
陆游85岁时,在生命的回光返照之际,依然思念如故,写了最后一首沈园情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
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
不堪幽梦太匆匆。
爱情,如果一味的甜美,似乎总缺少一点深刻,唯有这些得不到的、失去的、离别的、分开的爱情,才叫人刻骨铭心。就像《倚天屠龙记》主题歌唱的一样:无情人笑我痴,我笑无情人懵懂。不深爱过,哪里知道爱之刻骨?
你可曾追忆起某个年月某个人?如果有,请埋在心底,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