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之人

　　自杀的方式有很多种，比较简单的像割腕、吃安眠药，上吊之类。不管哪一种，肉体与精神上的痛苦无法避免，唯一可比的就看哪一种痛苦的持续时间更短。

　　跳楼也常见，因为性价比高，不需要买刀片绳子安眠药，只要找个合适的楼就行，起码进楼不要花钱。虽然如此，也有缺点，死相就并不体面，自由落体后变成一滩肉泥，影响不好不说，还给收拾的人添麻烦。

　　选择跳楼自杀的人很多，除了不用花钱外，更重要的是因为体验不同。在跳下的那一刻，直到落地死亡，很多事情都无关紧要，那是一种绝对的自由。肉体在下坠，精神在升华。反正都要死了，不如让自己爽一把，大概是这么想的。想想还挺浪漫。

　　赵欧站在世贸大楼的楼顶，身后天台上丢了一摞烟头。这幢楼很高，高到什么程度，地下的行人谁都没注意到他，亦或者是因为霾太重的缘故。可即时晴空万里，人们走路也总是低着头，头顶上有什么，已不那么重要了。唯物主义的又一次胜利。

　　赵欧同样也看不清街道上的人，视力还行，只是穿不透层层的霾。在抽完最后一根烟后，深呼吸，准备结束自己这糟糕的一生。

　　越是想跳，身体越是动不了，呼吸短促，头顶上开始冒汗。死了之后会怎样呢，不知道。想着应该上不了天堂，自杀的人都上不了。地狱呢，已经在地狱了。

　　赵欧预想跳下之后的情景，大家围着自己的尸体，讨论着无关紧要的人性，虚伪的怜悯配上伪善的表情，然后各回各家，和家人朋友说起今天的遭遇，拍着桌子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心态差。不过也算是为他们无聊的生活贡献了一点谈资。几天后大家都忘了，注意力被某个男星出轨，或者哪哪的房价又涨了所吸引。每个人都那么忙，忙什么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我这是为什么呢？赵欧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想自杀了，记忆神经跳出来指着黑板大声强调，鼻头一酸，回想起自己失败的人生，理由也不算牵强。

　　一只灰色的鸽子飞到赵欧身旁，说是鸽子，不过是赵欧猜的，但灰色是真的。他对鸟类并没有研究，麻雀和老鹰的区别，在他眼里不过是大小不同。

　　'鸽子'愣愣的看着赵欧，赵欧也看着鸽子。两个物种在世贸天台上谁也没有先开口。该说点什么吗，说什么呢？

　　你好。

　　赵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友善，鸽子转过头，扑棱一下翅膀飞到了一边。赵欧自嘲的笑了笑，连鸟都不待见自己。都要死了，还这么天真。　　

　　赵欧抬头想再看看天，可头顶还是霾，上帝或许就在霾里盯着自己。上帝吗，视力一定比自己好。如果他还有怜悯，也是时候站出来指引一下自己了。　　

　　等了一会，什么也没有，霾还在，鸽子也还在。也是，从来没有虔诚过，死到临头却想要救赎，闹呢。

　　要不算了吧，赵欧想。怕死并不丢人，再说也没人知道他准备自杀。倒是留了份遗书在家里，赵欧一个人住，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如果现在回家，把遗书撕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跟人喝酒还能拿这事吹吹牛，挺好。

　　赵欧站起身，考虑晚饭要吃什么。天台的门突然被人踹开，几个保安冲了出来，有个穿职业装的妇女夹在中间，画着精致的妆，盖住了她原有的表情。

　　年轻人，别冲动。一个老保安大喊。

　　赵欧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后仰去，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抓了几下，什么也没能抓住。

　　在场的人都睁大了眼睛，中年妇女的表情尤为夸张，拉扯着脸上廉价的粉底。赵欧的余光努力撇向一旁的灰鸽，它也在看着赵欧。它就是上帝吧，赵欧想。

　　晚饭该吃什么呢？好纠结。现在不用想了。

　　轻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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