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等人,她也不等你

倾其一生,我们在寻找的究竟是什么呢?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不会走的人。

1、

多少时候,我们会将心意当做笑话讲给所有人听?在人声鼎沸时,有人起哄,问:你一直不谈恋爱,是喜欢谁呢?

哎哟,都说知子莫若父,怎么到我这,就是儿子瞎操心了呢?好吧,我喜欢她,行了吧?

全场哄堂大笑,唯独除了任闵,在一片欢声中,捂着脸哭得像笑一样。

很多年前,任闵也是讲心意当做笑话讲得傻瓜。

这一天晚上的风,像回忆中的潮汐一样汹涌,吹动着街道两侧的香樟、和他记忆中总是扫到他鼻子的长马尾。

长马尾的主人叫沈纤。

任闵认识沈纤是在十三岁的仲夏,她穿着粉红色的吊带在筒子楼的公用厨房切西瓜,独属夕阳的炫目从油腻的玻璃透过来,落在她消瘦的肩胛骨上。

她瘦小的手臂拿起菜刀,用力地落在地板上,红色的西瓜水溅在白色的瓷砖上,他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姑娘回头看他,顿时乐了,“你长那么大的头,还怕这个?”

他怕什么跟头大有关系?难成是一刀砍不到开的关系?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脑袋,姑娘想起来了,他害怕到底是什么。

顿时笑不出来,拿着刀向他比划道:“怎么?怕我拿刀把你砍死呢?”

“砍我没事。”他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跑,把头上的一只手缓缓放下来,“你先让我吃口瓜,再砍。”

她放下刀笑了起来。

少顷,任闵啃着西瓜问道:“这西瓜是谁的?”

“不知道,我看丢在那没人要,就吃了。”她抬手指向一个方位。

任闵差点儿没把尿出来,那是他爸千叮咛万嘱咐,要留在晚上一起吃得,他连忙将剩下的一半西瓜塞进冰箱里。

她拿着西瓜哈哈大笑,“你这个怂包。”

任闵从不否认他怂这件事,反正从小怂到大,不差这一回,他用黏糊的手抓着她的手走到水管面前,打开水,一遍一遍的洗。

“待会儿我爸回来,你千万假装不知道,不能说你吃了知道吗?”

“为啥?”她舔着嘴上残留的西瓜汁问道。

“我爸要打人。”

“我爸还砍人呢。”

她爸几年前砍了人,然逃了,至今音信全无。

“你怎么还炫耀上了呢?”任闵急了,“反正你什么都别说就对了。”

沈纤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

任闵制止道:“听我的,准没错。”

她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好吧,听你的。”

2、

任闵不记得沈纤是从何时开始听他的,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十七岁那年的寒冬,他趴在桌上睡觉,她带着幽香的发梢总是从他的鼻尖扫过,痒痒的。

他说:“沈纤,不要动。”

她果然不动了。

他愣住,看着她一动不动坐得笔直的肩膀,戳了戳她的肩膀,“你干什么呢?”

她说:“听你的,准没错。”

任闵看着她厚重棉衣下的肩膀,想知道它是不是还如记忆中一般瘦弱,他的手掌覆盖上她的肩膀,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一下。

他突然明白一件事,沈纤是一只刺猬,但愿意对他露出柔软的腹部。

他问:“为什么?”

她回过头,眼睛深邃地像是一片海域,“任闵,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他应该知道吗?

是十三岁那年半边西瓜的恩情?还是她曾经被人排挤的仗义相助?或者是他的脚被她的车轱辘绞出血的愧疚?

他的喉结动了动,“那我能摸摸你的胸吗?”

十八岁的沈纤有着全班最好看的胸型和最大的罩杯,她盯着他,而他将一只脚伸直在过道上,随时做着被她追打的准备。

她说:“那你能让我摸摸你的大头吗?”

他微微沉吟,“摸其他地方不行吗?”

她转过身,一只手摸上他的头,像是摸自己小狗,乐得哈哈大笑。

全班没有人知道她在笑什么。

她说:“谢谢你,让我也知道被一个护着和宠着的感觉。”

是他,保留了她任性的权利。

那一刻,她的笑容在他的眼睛里像阳光一样璀璨,他发誓,他要护着她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太长了。

任闵连人生的第二十四个年头还没有过,便听见沈纤要结婚的消息。

那个人,比她大很多很多,她说:在那个人身边她感觉安稳,有家的感觉。

任闵说:那就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敢看她的眼睛,他知道他只是她的亲人,有着不能逾越的界线。

他所能行使的权力并不多。

3、

他的人生活到第二十六年头,沈纤离婚了,旧友相聚,想起旧时的种种,有人悄悄问他,任闵,以前你俩走那么近,真的没那一腿?

“怎么?你看沈纤那孩子长得跟我有点像儿?”

朋友哈哈哈大笑,“我就说发际线怎么高得跟你如出一辙?哈哈哈哈哈哈,敢情真跟你有一腿。”

沈纤抱着孩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不曾掩饰道:我俩聊你呢。

她抿嘴笑,“聊我什么?”

“聊你好看,聊你的孩子像我,聊我想跟你睡,聊我喜欢你。”他大喊着,“行了吧?”

她打了他一下,笑出声道:“神经病。”

一年后,沈纤再婚,什么都没跟他说,他也什么都没有问,只负责送红包。

她说:不用了,不打算再办了。

他说:拿着吧,就是一个心意。

她握着红包,眼眶红了一圈,“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选择了,就是对的。”

给她,也给自己。

2014年,任闵三十二岁,沈纤剪短头发,牵着孩子说要远走他乡。

她又离婚了。

她说:她再也不要结婚了,她要跟谈一辈子的恋爱。

他说:你去吧。

后来,她再也没有回来。

她从离开这座城市的第十五天开始失联,第十九天,他接到电话,在云南,有两个人等着他去接。

昆明火车站暴乱。

她用身体护着两个孩子逃过一命,而她背部身中两刀,失血过多死亡,他坐在派出所冰冷的椅子上,想着她那双消瘦的肩膀和失血过多的模样,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血泊呢。

突然地他哭出了声。

他曾问沈纤,这一生,她到底在寻找什么呢?

她说,一个像你一样不会走的人,但是我这一生福薄,注定孤独一生。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她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得到是失去的开始,任闵,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赌。

他是她最后还能任性停留的港湾,哪怕将自己放逐到千里之外,她也不能毁了他。

最后,他鼓起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步,向前一步,抱住她道:你走吧,等你哪天敢赌了就回来,我跟你谈一辈子恋爱,等到你或者我要死的那天,再去领证,这样是不是就算爱了一辈子?

她看着他,咯咯咯笑个不停。

他以为他可以等到她想要见他的那一天,可是如今才知道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哪来那么多的后来?

有想见的人一定要去见,时光不等人,她也不等他。

在春光明媚的三月,他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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