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楚懿公子
壹 江南
这年我暂居江南，在江湖上飘零够了，偏安一隅。
南方多雨，极少出现倾盆大雨的情况，大多都是隽细的小雨，雾雾蒙蒙，像是温婉羞涩的女子面上的轻纱，不点而红的朱唇抿嘴淡笑。
柔柔的雨会落在屋瓦，房檐，顺着笔直的柱子留下来，我常常用手去触碰那些蜿蜒的细流，指尖传来的冰凉隐着难以觉察的温暖。
朴素的牌匾上刻着“青瓷居”，带有历史的痕迹，让人感到舒心和安逸，看着被细雨洗的发亮红瓦和青石板路，花草郁郁葱葱，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了。
我轻笑，笔上的靛青晕染出花草郁葱。
贰 相遇
巷子静的很，四周无声。
提笔，落瓷，茶花栩栩如生，端丽自然。
烧好之后，白瓷映着青花，恬淡优雅。
我微微一笑，倏地听见缓缓急急的叩门声。
撑着伞拉开门，沉重的身影倒在我怀里，白衣晕染着血色，被剑矢伤的斑驳痕迹，刺痛了我的眼。
“喂？你是哪里人？”我将他向房间内扶去，密密的细雨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他没有回答我，大抵已经痛的晕厥，我熬好了药，看他昏时紧皱的眉，忍不住轻轻抹开，这人，还是没有忧愁的更为洒脱些。
屋外的雨打在常春藤上，又飞速划过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滴答的声音。
叁
画瓷的作坊内是清冷的，我和着窗外朦胧小雨融成的靛青，在白瓷净瓶上绘一丛兰草，张扬潇洒却坚韧不拔。
清苦的药味传来。
“你是谁？”他坐在亭子里，看看外面缥缈的细雨，水天一色。
“我是懿，是我在门前把你捡回来的，这里是我暂居的地方——‘青瓷居’。”我放下药碗，坐下来。
“我是谁？”他转过头来，看向我的眼睛里藏了漫天星辰。
“我不知道，我从未见过你。若是你忘了，便可以再取一个也无妨。”
药凉的差不多，他拿起药碗，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是吗？那我以后就叫辞，辞别的词，我希望永远都不要有这一天。”他一饮而尽，说到。
“挺好的。”雨落在清池，漾起一圈涟漪。
肆
他外伤未愈，内伤未好，为他引毒颇废了些时日和功夫。
那毒好生霸道，心口时不时传来痛感，倏地吐出一口血落在白瓷上，恍惚间有种妖艳的错觉吗？
我擦干净唇角的血迹，一如既往。
窗外雨纷纷。
“这是哪里？”
“江南。”
“所有的雨都像江南的雨一样细，一样柔吗？”
“不是的，只有江南的雨才这样柔婉，像女子一般羞涩婉约。”
“你是江南人氏吗？”
“并不，只是暂居而已。”
“你喜欢这里吗？”
“如果不是我恰好在这里，这蜿蜒小巷怕是没办法为你的生命拖延时间。”
“所以，我很喜欢这里，因为有你。”雨轻轻柔柔，不知落在谁的心里，相视一笑。
伍
我拿出一件还未画好的白瓷，染料凝固在碟中。
用碟子接住床上划过的雨滴，颜色晕染开来。
握笔添上兰的最后几笔，温柔细腻的瓶身，柔和了兰的锋芒。
静然处之，与世长安。
整理出木盒，轻巧的放了进去。
门外的辞，撑伞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雨中撑伞人，美得像一卷山水画，寥寥几笔勾勒出江南独有的韵味。
我笑了，辞。
陆
“不如，让我来试试？”
我捧着小小的坠子望着辞，他收伞进了屋，眉眼如画，风寒心暖。
这几乎是我烧制出来最好的瓷，白且光滑，如玉质感，毫无杂质。
我没有拒绝，递给了他。
他蘸了靛青，看看我便开始画了起来。
完罢，瓷上的女子俏丽容颜，眉眼弯弯，最后一笔朱砂画龙点睛，整个人栩栩如生。
是我。
“没想到你画画的功底确实是好，简直跟画师一样，平日里倒是小瞧你了。”我轻笑，赞道。
他潋滟一笑春水流淌，却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淡漠的深情。
“这坠子，便送与你了。”
雨下的越发大了，散发着不安稳的气息。
柒
我拉开门缝:“不能留下来吗？”
“我要离开了。”
“真的不行吗？辞？”
“懿，对不起，我记起我还有事情需要去完成。”
“我知道了，没事，一路平安。”我慢慢走出门，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泪无声而落。
刚转身，却倏地被一个湿冷的怀抱紧紧拥住，泪落得更厉害，却硬生生的憋住自己的哭声。
他慌乱的吻着我被雨湿润的发丝，撑伞给我一片天地。
“懿，请等我回来。”
他把伞塞到我手上，离开，再也没有转身。
我第一次如此失控的哭泣，倚靠在大门上，伞滑落在地，他走了。
捌
我关上青瓷居的门，落锁，封闭那段回忆。
三年了，他没有回来，江南不知为何，也不在柔婉，仿佛是个任性的孩子，动辄打雷暴雨，它对这天下苍生，也是失望了么？
雨下得越发大了，手上的请帖再也握不住:请瓷月山庄懿庄主出席方辞少侠和含淑小姐的成亲仪式，静候您的光临。
已是相思无处辞，才方辞。
我自嘲一笑，真是痴心妄想。
一路上都是江南少有的暴雨，我提着自己的软剑赶赴了这场仪式。
在宴席上，与客人们谈笑风生，一杯一杯美酒饮下去，三年未尝酒的滋味，辗转在口齿间的香醇不知为何苦得让人发酸。
大红的喜烛映红了他和她的脸。
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温柔巧笑低声呢喃。
心口传来熟悉的痛感，痛到无法呼吸。
玖
他一眼都没有看我，淡漠的眼睛扫过我与宾客们杯盏相谈。
最后，他执起新娘的手柔情万千，言语间的海誓山盟，我竟然无声落泪。
席间嘈杂，不知什么精细的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我透过眼泪望去，那四分五裂的小东西上的一抹红刺的我眼睛生疼。
再也支撑不住，笑着道声失陪，仓皇离场。
曾经叱咤风云的瓷月山庄庄主没有勇气没有胆量趁醉倒她深爱的人怀里问他为什么不回来找她，我最后一眼望去他深邃的眼眸，是不可言说的冰凉。
冷风呼啸的山门外，我跌跌撞撞走着，欢声笑语与我隔绝。
一不小心跌在雪里，我伸出手接住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花，下雪了啊，真好。
漫天的雪色，盖住了前行的方向。
既然有始无终，不若不相逢。
上天有好生之德却不给我一个善终，让我错负情衷。
拾 尾声
江湖漂荡四海为家那么多年，无牵无挂无欲无求，开门的那个瞬间却注定错过。
将净瓶抱在怀里，兰的锋芒依旧。
我是真的喜欢你，可你最后选择的不是我。
“方辞......”被冰封的心，被雪覆盖的身体。
朦胧间又忆起江南，他说:“我来带你走。”
我笑了，嘴角不断溢出温热的东西:“好。”
拾壹 终
含家勾结外域之人，不受武林所容，方辞凭己之力，为江湖除去祸害。
茫茫雪山白色方碑，一男子白衣染血倚在碑上，剑孤立在雪地里。
最终被雪覆盖。
方辞之爱妻月懿之墓。
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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