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开始打LOL的时候,用的是德玛。
打了一个月的人机,在昏暗的网吧,就着路边烧烤的劣质老鼠肉和网吧里永远散不尽的烟味,我问我师父:我德玛能不能出师了?
师父是我在网吧遇见的熟人,比我大七岁,看起来是个有故事的无业游民。当时因为机位正好在我右边,所以两人一来二去也就熟了,一直玩到现在。
我师父熟练地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指着我2-3-5的战绩,眯缝着眼睛跟我讲了一个字:屁。
再后来,我给他看我carry的10-1-9,继续问:师父我德玛能不能出师了?
“年轻人,你不懂。继续用吧。”
我不服,硬生生换去了安妮。
安妮是个小萝莉,身小声甜易推倒。我很满意。
师父第一次见秒选了安妮,什么都没说,不声不响地将自己选好的中单妖姬改成了盖伦。
我说师父你何必呢谁用盖伦走中啊况且这英雄上分也用不了,我这号也都快满级了还等着和你双排呢。
师父又是看了看德玛,他正躲在中路河道的草丛中跳那套猥琐的舞,继续眯着眼睛说:我早说过,你不懂。
和我对线的是卡特,红头发的御姐。居然没走中而是来了上。我恍恍惚惚地想着和师父换个线也好让盖伦和卡特团聚一波,但最终还是闭了嘴单杀了卡特。
全屏的“FIRST BLOOD”瞬间激怒了师父,他叼着烟吼我:谁让你杀卡特的?!
我傻眼。
背景故事看多了?
这俩也就是半个拉郎配吧?还是有名无实的?
我看着师父阴沉的脸色不敢说话。心里暗骂他傻逼。
但是我再也不敢杀卡特。
不得不说卡特玩的还是可以的。中规中矩,就是怂了点。
我不敢杀她,但她却没有这层心理负担。一个接一个的Q疼的我几乎要缩在塔下。
我心里委屈,跟师父请示:师父我为啥不能杀对面卡特。
师父吸了口烟,操纵着德玛打死对面的大头,吞云吐雾跟我说:没事儿杀吧。我神经。
……你是神经。
我没敢明说,但一个R大过去逼出了卡特的闪现。
师父看了看我,没说什么。
我继续嚣张。
师父没多厉害,也就是白银黄金的水平,但是带我这个没满级的肯定是够了。我们大优。
低端局就是低端局,拿个盖伦都能超神。
只差一件神装的师父带着我们一路披荆斩棘推到了对面水晶,一个E转死了三个,紧接着Q拿下了四杀。对面还差一只卡特。一只没有皮肤,装备不齐还是半血的0-2-5。队友全不敢放技能,只是一点一点平A她,生怕抢了师父的五杀。
我看着师父,他舍不得。我的手放在F键的闪现上犹豫了片刻,然后打了一串3。
卡特已经回到她的血泉了。那里温暖安全。
师父犹犹豫豫地开了Q加速,带着我们一群人往大龙坑扫过去。
没到大龙坑,对方投了。
我玩的尽兴,开了瓶冰红茶和师父侃个不停,来来回回一句话:师父你的德玛真厉害。师父你看我能不能用安妮?
师父看了看我,又点了根烟:对面卡特,是你师娘。
……单身狗的臆想症?用个卡特就是你师娘了师父你心真大啊这幸亏对面不是木木要不然你得逼我以身相许啊。
我毫无自觉地开着玩笑,却听见师父说:
是真的师娘。这个ID是我亲自取的。
我:……
这太牵强了吧?分手不改ID留着膈应自己吗?
不是我不信,但我真不信。
我跟师父处了也有小俩月了,我恨不得把家底儿都掏出来跟他讲了,从没听说他有个女朋友。
分了。分了。师父吸了口烟,目光透过散开的烟雾,恨不得跟卢梭似的感叹人生。
哦。
我懂了,左不过是带妹装逼失败分手呗。再往后猜,无非是师父当时带着我的前师娘玩过盖伦和卡特,睹物思人呗。不过这段话我没敢说出口让师父听见,伤人。而且我怕师父打我。
你啊。师父捋了捋我头顶的毛,又是叹气,这故事是不是太俗?是不是每个傻逼都会干?
我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巧合呢?都这么俗套啊。师父看看我,指指我们俩刚开的solo。他依旧是盖伦,我换成了安妮:想不想知道为啥让你用盖伦?
我装作兴致盎然地点头。心思却都跑到了安妮的出装上,师父被尼古丁熏哑的声音在电脑萤色的光谱下仿佛有了实体,一点点乘着烟雾飘过来。
你师娘刚开始玩的时候,你们这群小姑娘啊,就喜欢用好看的英雄,一点实用性没有。正好卡特周免,得了,你师娘也秒选了。她当时还只是我暗恋对象,我一琢磨,心里那点默契的小心思你也懂,就选了盖伦。果不其然,队友上来就问我们是不是带妹的。你师娘是新手自然不知道那些背景故事的梗,我心中倒是窃喜,哼哼唧唧地应了。
然后呢?我拧开冰红茶猛灌一口。
还能有什么,师父哼了一声,无非是技术提升感情破裂,还能有什么。和她分手那天,我正在用德玛。看完她的分手信,我害怕地回了城。躲在温泉也觉得冷。当时我出了日炎,怎么可能会冷。我知道,自己冷的是心罢了。
我看了看屏幕上的安妮,用E攒出一个晕,一个R晕住师父的德玛,一套QW接点燃砸在他身上。
现在呢,还冷吗?
师父扭头看了看我,我也转头看着他。
一字一句问他:
现在呢?师父你还冷吗?
师父看了看被点燃一点点耗尽的盖伦,退出了这场1v1的自定义,头也不回地出去抽了烟。
烟头红闪闪的火光在凌晨的黑夜中点在我心上,我也退出了自定义游戏,转脸看到右下角的好友提示:
【玩家执子灬之手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我回神,正是上一把的卡特,我的前师娘。
我恭恭敬敬地回话:您好?
麻烦,帮我多照顾照顾他。
我疑惑:您怎么知道我们俩认识?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您别多想,我和他只是朋友关系。
他不也认出我了吗?怎么?我就不能认出他?
我心里暗道:好么,原来师父也是个不改名的。不懂。
那是因为您ID没改啊。话说回来,情侣分手不一般都是改名删号的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我抬头看见门外,刚才出门点燃的那根香烟已经烧的只剩下一截烟屁股,依旧被叼在嘴里。师傅单手撑着门,颈窝间夹着电话,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是只有德玛对卡特才有的温柔。
我和前师娘的对话框闪了闪,一行浅蓝色的字蹦出来:
做不到,便不能给自己留个念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