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翎 [One:Lambent]

  几百米的悬崖底,水流湍急。

  玄翎此刻身处半空中,衣领挂在离崖顶只有一米多的树枝上,可她觉得好高。

  树枝从崖缝伸出来,离崖壁很远。挂在边缘的她根本没有落脚点,更别说往上爬了。

  惊吓,寒冷,害怕,绝望。

  艳阳高照,玄翎却觉得她处在无尽的黑暗中,浑身发冷。她望了眼悬崖底,一颗岩石又滑落到湍流的底河,扑通,溅起了一大朵水花,宣告它最后的存在。又沉下去了,沉下去了,不见了。

  她要是跌下去,恐怕尸骨无存了。要是还没坠地脑袋就砸到岩石,脑壳炸裂,血液四溢,会很痛吧。

  仿佛血液都在倒流,心脏开始供血不足,玄翎全身发冷,微微颤抖。她无法抱着自己取暖,她怕轻轻一动,树枝就会断裂。

  玄翎打了个寒战,紧闭双眼。一颗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怎么会就这样子死了,她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冲破皮肤。虽然她平时想过要自尽,死期临头,却觉得不甘心。

  玄翎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奶奶,爸爸妈妈,姐姐弟弟,张娉荷,同班同学,还有,那个人。

  那个她内心深处,绝望着还心心念念的人。

  “小翎!”玄翎听到了一个声音,好像他,是自己太想他了吗,为什么此刻要死了还听到他的声音呢。

  “小翎!别怕,我在!我来救你!”

  玄翎寻声抬头,那个人就在顶端,蹲在悬崖边缘万分焦急。

  她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希望,那一声“我在”,就是寒冷里最暖的温存,黑暗里最亮的微光。

  冰凉的身体里,一股暖流从胸腔里往上冲,冲到了大脑的下方,汇聚成眼泪,一颗一颗,滑下脸颊,跌落深底。

  可是他,为什么不动。

  “坚持住,小翎!你可以的,你会活下来的!”那人又在吼,可他只是趴在悬崖边缘,始终没有伸出手,也没有试图做出任何行动来救她。

  咔嚓,树枝断了。

  玄翎看到那个人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坠落,坠落,眼前有的只是越来越黑暗的环境,快要看不到光了。

  “唔……”速度太快,玄翎无法张嘴大吼,只是发出一声呻吟。

  滴滴……为什么他不救自己……

  滴滴滴……这是死亡的铃声吗……

  滴滴滴滴……自己就要死了吗……

  滴滴滴滴滴……爸爸妈妈不知道她跌在这里,怎么找自己?不过,他们或许不会来找她吧。

  玄翎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照射得眼睛好疼。她抹了抹脸颊,脸颊上还有未擦干的泪。

  原来只是梦罢。玄翎关了闹钟,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揪着怀里熊娃娃的耳朵,就要被揪开裂了。玄翎心疼地抚平被弄皱的绒毛,用脸蹭了蹭它,以示歉意。

  起身洗漱,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显得十分冷清。姐姐和弟弟去旅游了,爸爸早就去忙事业了,妈妈还在睡。

  餐桌上干干净净,却空荡无物。她已经没有积蓄来买早餐,该怎样跟妈妈开口拿钱呢。玄翎边想着,边收拾散乱在书桌上的学习物品。

  指尖停在草稿纸边,视线停留在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上。一个男生单手倒立,欲起身继舞的样子,是梦里的那个人。

  好像是前晚把它拿出来的吧,玄翎苦笑,把照片存回抽屉深处,拿起书包和球拍袋。出房门之前,回眸了床上的那只熊娃娃,孤零零的模样像极了自己。想到这里,她的胸口泛起了疼痛。

  玄翎觉得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下来,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想到那个梦,想到自己濒临死亡他却还是无动于衷。

  现实中他不也这样吗?给她希望,又让她陷入绝望的沼泽。玄翎努力忍住身体的颤抖,咬着唇,捏紧了手掌。指甲陷入手心的痛感窜上来,她才终于停下。

  太好了,又没有哭,我是不是离忘记他又近了一步呢。玄翎浅浅地对自己笑了一下,当做鼓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小区环境很好,蓝天白云,鸟儿啼鸣,红瓦白墙,绿树成荫。人工湖很清澈,鱼儿懒懒地游着,清净却显得寂寥。玄翎加快了脚步。

出了小区大门,寂寥一扫而散,城市应有的繁忙马上呈现出来。玄翎把自己埋没在嘈杂之中,埋起她未流出的眼泪,未忘记的梦。

  教室里,张娉荷趴在课桌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玄翎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第一节是体育课,而她,没有羽毛球拍。

  玄翎推了推她:“小猪长,起来打球啦。”

  “呜,没球拍,打什么球。”张娉荷还是趴着,含糊不清地说。

  张娉荷想起陪伴她一年多的那只球拍,叹了口气,心疼而惋惜。

  一个月前的放学,大汗淋漓,痛痛快快地发泄运动欲后,张娉荷拉了玄翎去小卖部买饮料。

  咕噜,一大口冰水流进喉咙。那口冰凉顺着肠胃漫延了整个身体,再窜到头顶,全身的热气被浇没。

  畅快!

  当她们双双回到球场时,书包还在,球拍没有了。

  那球拍,从她们还是新手时跟到那时,见证了两只菜鸟不断蜕变的过程。两支是同款,不同色。记得刚开始接触羽毛球时,她们挑了好久。闲暇时间,无不在讨论球拍。

  可是丢了。

  张娉荷急得不行,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玄翎倒是淡定得很,挽着她绕着球场一圈一圈地找。

  找到球场没人了,终究还是没找到。灯火通明,张娉荷蹲在空旷的羽毛球场中央,抱着自己的腿,显得弱小又委屈。难过,失望,自责,所有情绪此刻全都顺着决堤的泪水发泄出来。

  “傻瓜,哭什么,再买就好了。”

  “对不起……是我才导致球拍丢了……”张娉荷的身子一抽一抽的,连话都说不完整。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反正用一年多了,也该换了。我们再去买一模一样的好不好?”玄翎语气柔和,揉了揉张娉荷的头发。

  “不要!我要原来那支!我想它。”张娉荷声音有点高,语气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

  “那是新手用的拍,就算没丢,我们也该换了的。我们再去买支中级拍,买更好打的!”

  “唔……”张娉荷点了点头,玄翎顺势帮她擦拭眼泪。

  “嘿嘿,不哭不哭,不哭就对了。”玄翎笑了,笑得爽朗,笑得豁达。

 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鼻梁有点皱皱的,牙齿整齐又白,苹果肌饱满。张娉荷看着她,觉得她美的不像样。她好像会发光,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球场的灯太亮。

  她的开朗和乐天,怕是自己永远都学不到的呢。张娉荷想到这里,从桌子上直起身体,正好和玄翎对视。

  玄翎晃了晃球拍袋:“有拍!”

  张娉荷接过拍袋,边拉开边说:“唉,萧锋给的拍……”

  听到那个人名字,玄翎的胸口里那块肉又开始撕碎般地疼,窒息感迎面扑来。

  “不提他不提他,我们不提他……”张娉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扯着她的袖口,讨好地说。

  “嘻嘻,没事没事。”玄翎扬起笑脸,笑得天真。一如当时她安慰张娉荷那样。

  “你就不拉开看看嘛。”玄翎满脸期待地看着张娉荷。

  张娉荷感到奇怪,低头看才发现,玄翎的球拍下面,还有一支新拍。

  荧光绿的拍身,显得炫目又帅气,手胶裹得严实舒适,网线也按张娉荷的最大发挥程度调好。

  张娉荷按耐不住喜爱和激动,拿起球拍就挥了一下。

  咻。网线撕裂空气的声音,轻快动听。

  “喜欢吗,归你了。提前的生日礼物!”玄翎看她爱不释手,得意地看着她。

  “真的吗!喜欢,喜欢,太喜欢了!谢谢我的翎儿!”

  张娉荷眼睛笑得成了缝儿,但还是能看见那对秋水中的闪烁。不知道是因为太开心,还是已经泛了泪。

  “喂,别这么恶心……”

  她一把抱住了玄翎,抱得玄翎就快喘不过气。

  玄翎发自内心地笑了。此刻,她忘记了那场梦,忘记了那个人,忘记了一切的悲伤。

  她努力记住了这一刻。若是能一直这样,和身边陪伴着自己的人,好好地笑着,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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