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半老徐喵
目录【论废旧青年的过季】
盛千里作为四角关系食物链的底端,全程没敢插上几句话,好累,比听学术讲座还累,感觉第二天的力气都被用完了,下个月的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表情,都在这一天僵在了脸上。
被惠清揪着胳膊,他一直在心里默念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而回到家,爸妈果然没有等他一起吃饭。
不过是新闻联播刚开始一小会儿,桌上就已经杯盘狼藉。家里的规矩严苛得让盛千里心痛的情绪雪上加霜。
从懂事时开始,家里就默认他七点钟不回来吃饭就代表在外面觅到食了,不提前打招呼,不会给晚归的小孩儿留一个饭粒的。
类似的家规还有去饭店家庭聚餐,点菜的时候不准说随便吃什么,一开始千里还以为是像愚人节跑火车一样随口吓唬他,七八岁的孩子本就对吃饭兴趣远不如玩乐大,菜单上选来选去多麻烦,于是一边玩着俄罗斯方块随口回答“随便”。
“那就什么也别吃了吧,还省钱。”老妈愉快地替千里作出了决定。
结果就是一个不停咽着口水的儿童, 倔强地开大游戏机的音量,掩饰咕咕叫的肚皮,不时向大块朵颐的大人翻几个白眼。
不愧是身为法官的亲妈,令行禁止,手起刀落。
看不过眼的路人或餐馆的服务员倘若有同情心也没用,帮他报案控诉家长虐待,还得落老妈手里。千里从小就明白无力的反抗还不如不反抗。
但父母在另一些事情上对他又非常随和,甚至放纵。
包括但不限于上什么大学、选什么专业、生日要怎么过、和谁交朋友、和什么样的女孩子谈恋爱等等等等。当然,每个月的零花钱有多少不在此列。
最夸张的一次,父母去吃同事儿子升学的喜酒,席间寒暄问起你们家千里初几啦,成绩怎么样,能不能和你们学霸两口子一样考上市一中云云。老妈的回答让大家喷饭:“初二?也可能是初三吧,我忘了,老盛你记得吗?”老盛努力回想追忆的眼神和沉默的几秒算是作出了回应。
老盛夫妇不知道他家儿子上初几都成了个梗,法院年会的时候都会加进相声的段子里,算是保留节目。
心大的父母还把这个段子回家复述给千里听,千里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托爸妈的福,其实我上高一了”的真相,说出来只会加重自己的悲剧色彩。
这么多年,千里也算是摸清了家里的套路,那就是游戏规则告诉你了,想选什么玩法、用什么道具都可以,但有什么后果你都得自己担着。
不写暑假作业可以,老师罚抄罚站不许找爸妈哭鼻子。三年级的那个暑假,千里无意间发现暑假作业装订不牢,掉下来了两张纸,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如果把这两张纸藏起来,是不是就少写一点,如果再撕下来几页?
盛千里脑内的邪恶小恶魔战胜了正直小天使,但显然机智天使没能敌过愚蠢恶魔。因为一本64页的暑假作业被薅得只剩轻飘飘的几页。
老爸说他在阳台种菜,没时间把他从暴走的语文老师办公室领回家,让他自己写保证书;老妈说她没空,正忙着工作,听闻千里的蠢事,还不厚道地给他推荐了赵本山宋丹丹《昨天、今天、明天》里那个薅羊毛的段子,并在电话里笑得十分鬼畜。
来自亲妈的看笑话不嫌事大最是伤人。
如果不是自己实在长得很像爸妈,他真的会找几根他们的头发去做个亲子鉴定。
不过长大以后,盛千里越发觉得对自己家长的这种状态挺满意的,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不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悬在子女身上。千里像是风筝,可以让他放飞自我地出去,但那根关键的线其实还是紧紧攥在父母手里。
父亲在微生物研究所工作,不擅长人情往来,他只是一心喜爱研究,职位不高不低,时间都用来看文献做实验了,可能对他来说没什么个人娱乐吧,但也可以说无时无刻都是娱乐的时光,千里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像父亲一样,能把喜欢的事情当作事业。
母亲反应很快, 多年的审判经验让她可以高效而灵活地处理复杂的大量案件,法院平时也很忙,一个上午开五六个庭是常事。但她精力充沛,稍有闲暇都会过得有滋有味,家里的钢琴基本都是母亲在弹,千里虽然也因为声音好听而学过,但长大以后也只是偶尔练一练。
千里在这样放养的环境下,并没有游手好闲荒废学业,反倒高二以后成绩稳步上升,渐渐缩短打游戏的时间到零,会自己去书店淘好用的习题集,自己制定计划。因为即使是父母,本身也没有义务为成年的自己所犯疏忽买单。只顾此刻快乐的蟋蟀弹琴唱歌,到了冬天也就理所当然地被冻死。千里高考发挥不错,考上了本省的东南大学,自觉不算是个出色的人,起码是个还不错的人,嗯。可惜有眼无珠的傻惠清没看上他。
和“不准说随便”也是异曲同工吧,就像母亲说的,永远让别人点菜,自己说随便其实不是随和,而是另一种自私懒惰和不负责任,因为不想承担点了不好吃的菜的后果,而一开始就把选择权连同之后承担的责任推给别人,给别人添麻烦了,这是狡猾的做法。时间久了,会被讨厌的。
千里渐渐能体会父母的苦心。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感恩和夸奖,难得母上大人今天多关心了他一句:“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晚啊。”
自己和曲惠清八字还没一撇呢,都是自己在单恋,对方还有如今天下午一样,剪不断理还乱的历史遗留问题,还没取得阶段性成果之前,还是不要给老妈调侃的机会比较好,于是决定避重就轻。
千里在厨房煮冰箱里剩下的饺子,怕老妈听不清,大声回说:“是啊!在楼下碰到了同学的哥哥,她说她有点感冒不舒服,所以让他哥来还我上次借的网球拍,就多聊了几句。对了,特别巧,他说他还因为公司的官司见过您呢。”
“谁啊?”
“他说他叫秦文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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