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牌室

      异乡人从柳湖新村出来，打的来到光辉小区。小区物业公司的吴经理正在门口等他。吴经理说：“赵经理等会儿过来，我先带你参观一下小区。”

      异乡人在小区内走了一圈，发现到处是棋牌室。异乡人对吴经理说：“你们小区怎么这么多棋牌室？我刚才数了一下，一共36家，整个小区看上去像个赌场。”

      吴经理说：“你这样说，我是很生气的。”

      异乡人说：“你为什么生气呢？”

      吴经理说：“你不了解情况，不调查研究，就这么大惊小怪的，就这么随嘴乱说的，我当然生气，我真的生气。先说这些棋牌室。你看到没有，这些棋牌室都是开在车库里的。那些业主当初买车库，就是为了出租的。那些开店的人把车库租下来，有开水果店的，有开书店的，有开裁缝店的，有开健身房的，还有开粮店的。但不知为什么，开一家亏一家，开一家关一家。开这些店的人都是没钱的，有钱的不会租车库开店。看到他们一家一家的开，一家一家的关，钱往水里扔，我们真的很心疼，真的很难过。不开店赚不到钱，开店又亏本，你说这日子怎么过。后来有人来开棋牌室，一开就火，后来大家都开棋牌室，开一家火一家。这样业主收到房租，开店的人赚到钱，你说有什么不好？噢，你偏要人家房子租不出去，你偏要开店的亏本你才甘心是不是？你偏要人家没法过日子，你才开心是不是？”

      异乡人说：“不是，不是，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吴经理挽着异乡人的手走到一家棋牌室门口，说：“我们再来看看是什么人在打牌。这些女人，你看到了吧？这些女人，有的是二奶，有的是富婆，有的是闲妇，有的是留守女士。她们的男人有的在国外，有的在外地，长的一两年回来一次，短的一两个月回来一次，你说这么多的日日夜夜，你让她们怎么熬？你让她们在家干什么？看电视？那些电视剧，除了通奸就是偷情，除了偷情还是通奸。你让她们玩手机？手机上除了黄色短信，还是黄色短信。这不是逼她们去偷情逼她们去通奸吗？以前我们这里三天二天就有人回来捉奸，五天六天就有人闹离婚，自从有了棋牌室，这些女人从中午开始打牌，一直打到凌晨，回去睡到中午又来打，就这样打了睡，睡了打，打到最后连性欲都没有了，她们就不会去偷情了。他们的男人巴不得她们整天泡在牌桌上，这样她们不仅不会去偷人，也没空去跟踪他们。这样开棋牌室的有钱赚，打牌的不去偷情，你说有什么不好？噢，你偏要人家天天偷情，天天闹离婚你才高兴是不是？”

      异乡人说：“是这样的。”

      吴经理挽着异乡人向前走，走到一家棋牌室门口，指着里面的人说：“这些老人，你看到了吧？这些老人，有的儿女不在身边，有的死了老伴。他们整天在家没事干就胡思乱想，就睹物思情，就睹物思人，就以泪洗面，就想到死，一想到死就怕生病，一怕生病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胀，一疼一胀就紧张，就以为得了癌，就去医院，一去医院，医院当然不会放过你，就让你化验，就让你CT，就让你磁共振，就让你吃药，你没病也要把你吓出病来，你没病也要把你看出病来，于是你就天天量血压，天天称体重，天天看舌苔，天天看大小便，天天化验，天天检查，天天吃药，惶惶不可终日。老年人安度晚年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只有打麻将。往牌桌上一坐，哪儿疼哪儿胀根本没感觉，即使有感觉也没工夫去理它。你说这有什么不好？”

      异乡人说：“是这样的。”

      吴经理说：“还有更大的好处。以前没有棋牌室的时候，这些人没事干，整天挑我们物业公司的毛病，这儿太吵，那儿太脏，动不动就拒交物业管理费，动不动就要开业主大会。自从有了棋牌室，只要有牌打，他们天塌下来都不问，从来就没有跟我们闹过。”

      异乡人说：“是这样的。”

      吴经理说：“怎么样，你也来开一间棋牌室，保你赚钱。”

摘自：《异乡人》(滕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