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花》: 你以为斗倒小三,就能获得幸福了麽?

第3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礼于上月落幕,这可能再度成为港产片式微的明证。在许鞍华作品序列里位于中下游的《明月几时有》,仍然为她赢得了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两项荣誉,是否“香港电影已死”?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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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几时有》海报

与黄金时期相比,近几年香港电影在武侠片、警匪片、喜剧片等类型片上佳作寥寥,仅有《踏血寻梅》颇具特色,倒是家庭伦理题材的创作较为丰富,《岁月神偷》、《桃姐》、《一念无明》等一批电影,令人印象深刻。今年获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电影《黄金花》,也属于同一题材,但除了女主角表现亮眼之外,叙事结构上瑕疵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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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花》主演毛舜筠

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

香港的本土性和身份认同

作为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电影,影片开头不断营造出香港的市井气息。伴着开场音乐,镜头从航拍的公共屋邨剪切到低角度拍摄的加油站、桥梁、公园、菜市等极具生活气味的场景以及小区里玩耍的小孩、晨练的妇女以及道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多个镜头在空间上的连贯剪接对应的是市井的、普通市民的香港,而不是那个被妖魔化的、曾作为国际金融贸易中心的现代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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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单元居民楼,与大陆并无二致

实际上,开场的影像特征是与故事主题高度吻合的,这是个来自香港底层的故事,有关弱势人群及他们家庭的生活。电影除了聚焦女主角及其她的残障儿子,也恰当地铺开,关注同一阶层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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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中年丧夫的卖鱼店寡妇,还是协助她偷渡的儿子同样患有自闭症的母亲,她们都在承受着来自家庭的苦难,也正是因为此,在黄金花遭遇问题时是她们给予了她鼓励和帮助,因为她本来就是“她们”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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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民众之间的互助

影片多次出现黄金花和主妇们一起的场景,无论是一起织毛衣聊天,还是一起K歌、跳舞,她们寻找的不仅仅是消磨时光的闲暇,更是在彼此身上找到的身份认同感以及由此带给她们的宽慰和同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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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遗憾的是,这样带有纪录性风格的摄影主要集中在影片前半段,影片在后半段则不断划向戏剧化。与类似题材的《一念无明》相比,《黄金花》在展示香港地域空间性以及电影语言的表达上显得较为平庸。《一念无明》中,劏房空间狭小的特点被充分的利用,通过一个个固定镜头,电影在表述底层市民生活空间狭窄的同时,也似乎在以劏房的狭窄空间象征主要人物的情感和道德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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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明》中狭小拥挤劏房

相比而言,在《黄金花》中,除了晾衣架上挂满的衣服,公共屋邨这一空间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展示,人物和空间的情感联系缺失,相应地打动人的力量自然也就打了折扣。

人物关系的失衡

从编剧格局上,《黄金花》一开始就将母亲作为第一主角,剧情的主线始终围绕着母亲,其中又以两次打算杀害小三的情节作为剧情的转折和变奏。剧本给了毛舜筠极大的表演空间,安排了她和儿子、丈夫以及小三的多场对手戏,其中甚至还有几场是内心戏(比如手刃小三),毛舜筠姐在人物情感状态的把握上也完成的不错,但其他角色则相对十分扁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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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

作为同样重要的父亲角色,影片在处理上显得十分的草率和套路。开场不久,父亲便抛妻弃子和小三在了一起,中间又偶然地与儿子相遇,最后浪子回头金不换地又回归了家庭。这样的情节虽然“喜闻乐见”,但却缺乏令人信服的转折动机。电影中段,父亲的角色竟一度消失了,再出场时已俨然回归责任感十足的父亲形象。缺失的情感变化,没有镜头的佐证,观众也就无法脑补了。

至于小三“丹凤眼”的角色则更为扁平,电影把她脸谱化地处理成勾引别人家老公的狐狸精形象,却又从不给我们展示她的人物动机。她的生活片段,例如护士上班片段,也仅作为她以美貌勾引男人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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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凤眼足够青春逼人

个人最期待的其实是自闭症儿子的形象挖掘,希望能类似《一念无明》,给真正的弱势群体更多的表述空间。但《黄金花》所展示的只是自闭症患者的外在表现,比如急躁、难过、自虐等。除了喜欢金鱼、画画等个体独立行为外,我们似乎很难去走进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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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绘画跟金鱼的儿子

电影精彩的转折戏放在母亲发现儿子蜡笔画的瞬间,观众通过笨拙又暴力的涂鸦恍然大悟:虽然儿子患有自闭症加中度智障,但原来身边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啊!这是人物从表象到内心的唯一一次挖掘,但使用闪回的手法却不甚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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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当母亲离开一起织毛衣的主妇时,藏在手帕里的匕首暴露于地,镜头即刻切换到众主妇惊讶害怕的表情,但儿子却始终没有朝地上看一眼,直到最后的闪回片段,才补足了儿子低头看刀的镜头。这样的处理,使得观众与导演掌握的信息并不对等。假如前面即增加细节暗示,可以让观众尽快体认儿子的内心活动,这样最后的闪回才更有信服力,也更能让观众共情。

缺席的社会责任

无论是《黄金花》、《一念无明》,甚至包括处理成奇幻电影的《脱皮爸爸》(点我进入推文),都不可避免地涉及香港社会救助体系的问题。三部电影中出现了自闭症、躁郁症、老年痴呆症等舆须社会关注及救助的群体,却又不约而同地将"他们"放到家庭空间中进行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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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明》                《脱皮爸爸》

家庭伦理框架替代社会救助问题,可以窥见导演们的微妙心理。除了《一念无明》中提到教会的救助外,《脱皮爸爸》直接处理成奇幻成长风格,《黄金花》也同样避重就轻,将重心放在"大奶斗小三"的庸俗社会剧码上。导演不惜安排两段冗长的计划——实施——放弃的手刃小三的戏,好像小三才是女主角黄金花及其家庭的困境症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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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主对上小三

可是小三真的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吗?显然不是。正如黄金花看到儿子的绘画后恍然大悟并放弃杀小三的念头一样,对自闭症等特殊人群应有的关心和重视、尝试走进他们的内心,并体认他们的喜怒哀乐,恐怕才是真正理解他们的路径。父母之爱确实是建立特殊人群与社会沟通的重要桥梁,结局当然也是快乐的,母亲理解了儿子、父亲也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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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看着儿子,一脸欣慰的父母

可当父母年近衰老,或条件不足时呢?正如黄金花最后接受采访时所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对我们来说是种幸福。”对于这样的特殊的家庭,社会救助角色不应该继续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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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ounge

迷影咖啡(mymovie1895):一本正经做烘焙,胡说八道聊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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