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小妞
上一篇：方丈说/一把吉他（九）
1.
周末回家看妈妈，带她去洗澡，车子隔开冬天的寒冷，驶向镇上的澡堂。电台里一个女歌手在唱一首不熟悉的歌，低沉婉转。
“这个是你唱的？”
没想到妈妈会这么问，
“怎么会！我哪会唱这么好听！”
“吉他还学没学了？”
她这样问，我才发觉，我只在最初学吉他时，把吉他背回家，在她午睡时，在院子里一个人练习过。那时候还是春天，家里的猫还很安静，我唱歌时，猫儿就在我脚边，妈妈也没有真的睡着。
一眨眼，学吉他近一年了！这中间我竟然没有一次很正式的把吉他带回家，为她唱一首歌！
我记得有一次陪她看电视，电视节目里一个小男孩弹着吉他在唱《当你老了》，弹奏娴熟流畅，声音清澈透亮，感情真挚动人，小男孩的妈妈在台下哭了，妈妈在屏幕前也两眼泛着泪光。也许不仅仅是这首歌的歌词动人，是小男孩歌声里的感恩更让人动容吧。
那次回郑州后，我就学了《当你老了》，下定决心练好后唱给妈妈听！每次回家看她，她染黑又变白的头发，她越来越蹒跚的脚步，她日日不变的乏困和大把大把的吃药，都在告诉我，妈妈老了，和歌里写的一样，头发白了，真的走不动了，爱打盹儿回忆往事……而那些我们给予她的照顾，洗衣做饭买新衣的喜悦里，唯独少了一份心里惦念、深爱的表白。
她现在很爱看那些表达感恩的综艺节目，诸如把爱勇敢唱出来之类，人也较以前善感很多，爱流泪。而我，除了没有出色的才艺，更没有胆量，哪怕多一个人在场，我就羞怯于表达自己。
这首歌，我用Ａ调，有一个很难按的和弦，节奏型也不熟练，虽说是叶芝的诗，可用了很久也没有把词正确的背下来，最终的结果是弹唱都没有很流畅。
课程每周都在继续，我很快又学了新的歌，彼时要为她唱歌高涨的心劲儿慢慢回落，想着，慢慢练吧，等练好了再唱也可以吧？
所以妈妈问我还在学吉他没时，我心里有一丝愧疚，这不是她第一次问我，有时她还会笑着说，
“是不是在你家会给那个妈妈唱歌？不好好干家务当心都不喜欢你！”
她总担心我不能很好的胜任别人家媳妇这样的角色，从小的偏爱袒护，她知晓我的家务能力，固有的农村守旧思想，她是希望我能多学一些当贤妻的本事的。
但这样的话里，我多少也听出些“醋”意来，就忙说自己现在比以前勤快多了，天天忙孩子都忙瘦了，弹吉他的时间也不多，下次来给你唱歌听，我可不比电视里的人唱的差！
2.
上吉他课时，李老师常鼓励说，“你要拿出一种气势出来，张扬一点！”
不等他说完，我就说，没有气势，不会张扬。
临近圣诞节时，我们会在课后抽点时间讨论读书会年会的曲目。他说，用扫弦吧，这样不容易出错，也更适合那种氛围；速度就定115练习吧，这歌也不能无节制的快，远离家乡的情绪还是要表达出来的，现场再快两个点也能把控，最好还是要稳；和弦没有特别难的，前奏间奏我来弹，你把唱的部分练好，毕竟是你的调，我当绿叶配点和声就好……
我几乎没怎么听他一直不停念叨要注意的事项，那几日我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刚过去的那个周末，我回家给妈妈唱歌，那天，几个哥哥嫂子都在，我毫无悬念的手指发抖，本来练的很熟的歌不得不又翻开曲谱看着弹，中间也没有设想好的去深情的看妈妈，那天走的匆忙，也没有给妈妈说几句暖心的话……总之，糟透了！
没人知道我为此准备了多久！我深受打击。
李老师帮我分析紧张的原因，还是不熟练吧？这一定占一部分！还有，每个人都会有拿着吉他很激动的时刻，还记得17岁时刚学吉他，在学校操场上给姑娘唱歌，岂止是手抖，那是浑身发抖啊！
我听了哈哈大笑，给重要的人唱歌，都会紧张吧，总以为千言万语可以化成绕指柔情，可到最终还是要感叹，百无一用是深情！
年会的舞台不炫丽，但站上去时，我还是有几秒钟的眩晕感，扫弦的确不容易看出手在抖，但确实在抖！速度一定是快了！“衣衫褴褛，一文不名”，我和李老师曾认真讨论过的这首歌里要传达的情绪，那离家500里的忧伤，也在大家的掌声里，多了大调的欢快……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弹完最后一个音时，我终于可以长长吁一口气，平静的回看自己这勇敢的第一次。
3.
我想，遇到不同的人，心里应该会有不同的旋律，在不同的背景下，也会有不一样的心情。如果哪一次你正好想听我唱歌，而我突然喑哑无言，不要怀疑我的深情，我只是一时慌乱，不知道该用哪一首歌来表达我的心意。
每一次学新歌，我都会在心里设想，如果这歌要唱给某个人听，那个人是谁？他（她）会喜欢吗？
《如果没有你》，结婚纪念日唱给爱人，用Ｂ调，老师说，副歌部分用扫弦，情感可以有递进。
《青春修练手册》，学来逗维尼开心，老师说，Ｃ调就可以，轻松驾驭。
《好久不见》，远方的一个朋友喜欢，老师说，Ａ调合适，要缓，像诉说，聊天的感觉。
《童年》，家庭音乐会保留曲目，老师说，Ｅ调是正好的欢乐！
《在水一方》，想起一个朋友的爱情故事，Ａ调！老师说，这本身就是一首清淡如水又可以艳惊四座的歌。
《再回首》，姐姐说，还是老歌好听！用了Ｃ调，简单的就能深入人心。
《我要你》，电影里那个风情美丽大胆不羁的张一曼啊！用Ａ调能唱出你要的自由吗？
……
老师很认真的给我讲解中国古乐的“宫、商、角、徵、羽”，讲五度圈那些调式关系，告诉我拿到一首歌，怎么去给自己找调。听的很懵的时候，我就会游离出课堂，想象那些五音音阶，是否对应中国传统的五行学说，脾肺肝心肾？在那些清促缓漫长呼细沉中，吟唱出来了谁的思、悲、怒、喜、恐？
有时也会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喜，“哎！我发现我是Ａ调的人哪！好多歌都是用Ａ调！”
陈升在他的文集《一朝醒来是歌星》中写过，
每一个调子甚至能显示不同的性格，“诗人喜欢�Ｇ调，老师喜欢Ｃ调，搞革命的喜欢Ｅm调，思乡的时候最好是用Ａm调，Ｄ调太滥情，Ａ调太深情，Ｂ调又显得太空泛，Ｆm调有种说不上来的寂寥，Ｇm调过于摇滚过于叛逆。”
———《鸡尾酒效应》
陈升说，我们都是Ａ调的人。
他那首没有歌词的乐曲——《我们都是Ａ调的人》，是否也有太多深情无法用语言言说？
也许，我还没有真正领会那些深奥的知识，此Ａ调也并非彼Ａ调，可是，对于一个生性内敛，没有气势，不会张扬的我来说，当我拿起吉他唱歌给你听时，请你相信，我是Ａ调的人！
下一篇：弦外之音/一把吉他（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