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驾驶舱,透过正中的挡风窗可以看到小行星带漂浮着不规则状乱石的外景,这景色天旋地转,前面的“音箱”左顾右盼手忙脚乱。突然挡风窗外冒出一只人形的白影,它甩臂抡来玻璃分崩离析,海胆一样的东西在画面正中迅速成型并转动起来,就此一切戛然而止,雪花充斥了整个画面……
画面由一块大屏幕播放,屏幕对面是两片扇形的椅阵,坐着密集的“音箱”,“音箱”们议论纷纷嘈杂填满了幽暗的会场,直到顶处投放下来三束全息影像在屏幕与椅阵间的空地上。第一束光中的“音箱”长着与其他球面独眼、黑色涂装“音箱”不同的条状独眼和暗红色涂装,第二和第三束光中的“音箱”并无特别之处,只是他们链状的手臂中分别卷着一根电吸棒(原理和电醉棒相同,只是模拟的是全息的炭红烟头和烟雾)和一捆电吸棒。
木星系联邦总理马克西姆(Максим)、总理特派探员唯蔻参(Феликс)和探员助理欧朋斯耐克(арахис)。
对面椅阵上的是联邦的政要和军官们,他们刚刚接到红色优先级通知来参加此举办于加尼米地(见《铳梦LO》)机械化都市新帕特农的“联邦第五十二次紧急事态对策会议”,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装上轮足就被吊手抓来。
“别恐慌,这不是什么超自然事件。当然,这怪物也不可能是自然演化出来的,大家看这里,”唯蔻参把链手扬向身后的屏幕,欧朋斯耐克敲下面前的按钮,屏幕上再次显示出那颗海胆似的刺球,但比刚才的播放速度慢了百倍有余,“每根长刺的两边都渐聚成锋刃,黑色鳞片群状的结构越接近刃端越细密,直至看似光滑——如果是未知的外星生物那么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只能是微生物,就算是需要捕猎、搏斗这种宏观意义上的活动的动物,其利爪也该是由骨或角质之类组成,这样舒缓的代谢方式其耗能与硬度才能相维系;而呈黑鳞状的这种可以随时改变结构的过于活跃的细胞,虽然达到了极佳的硬度但耗能过高,这种催命的代谢方式极不自然,倒像是完全刻意为了攻击而生——他们一开始的遗传因子就被改写了,是金星的手笔。”唯蔻参链手一收抚向眼底。
“鉴于这种特征我们就叫它速燃者吧。”欧朋斯耐克插嘴。
“又是金星这班蠢货!”“不是已经三令五申小行星带是我们的领土了吗?!”“这是挑衅行为!”两片扇阵上炸开了锅。
“还有更大的侵略即将展开。”唯蔻参示意欧朋斯耐克调出另一段监控,屏幕上出现阿布拉莫维奇手足无措的正面形象,“注意中佐的眼睛,速燃者来袭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慌或绝望的收缩或下垂感光器,而是把感光器向左转——这代表他在回忆着什么。我把速燃者的脸和现有数据库进行了比对,发现了这个。”屏幕跳转为一个鸡窝发的雀斑男孩,眼神生涩而倔强,“斯蒂西(Stacy),来自割草机计划存档,本该处决的孩子落到了金星手里并被改造,而且档案显示正是中佐负责这个孩子,是他的疏忽吗?”唯蔻参链手一伸,欧朋斯耐克将一柄桶状透明两端绘着火纹的大棒交出,“不,因为我在他常去的白牛殿(木星知名夜店,取材详见宙斯掠夺欧罗巴的希腊神话)的寄存处发现了这个,伏特加经典电醉棒,珀耳塞福涅街(谷神星的黑市,罗奸曾混迹处)的产品。我一路追查它最初的买主,果然是名金星军官——我们的酒鬼中佐跟他做了交易。”唯蔻参一手挥舞着电醉棒,另一手挥舞着电吸棒,一同指向屏幕中再次切换出的眯眼肉球,“查尔勒斯(CHARLES),恋童癖,玩够了再卖做实验素体,这就通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我们的清理工作不彻底才埋下的祸根,值得反思、整顿……但这和‘更大的侵略’有什么关系?”扇阵中发出疑惑的声音。
“本来我也觉得事情就到这一步了,但万幸的,我在调查查尔勒斯时又有发现:那就是他……离奇的死。金星官面上说是最近甚嚣尘上的自燃现象,但生前的一切数据档案也会跟着自燃吗?——他在我查案期间死亡紧接着在网络上也是瞬间蒸发。这让我产生了一个推测:那度若(Nadège,金星共和国总统)之类的角色在利用了查尔勒斯之后灭了他的口。”唯蔻参做了一个停顿等待全会场的惊诧与恍然,继续道:“那度若授意查尔勒斯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试探速燃者的战力,以备之后大举进犯我国——金星的种子队介诺姆王国在ZOTT败绩后卜(bō)帷幄(biovouivre,见上文及《铳梦LO》)公司的股票一路下跌,按这个势头将一并拖倒串联起的其他三大金星支柱产业(金星共和国四大支柱产业分别为:经营原生汤工厂的善之花公司、经营遗传因子库的卜帷幄公司、经营养料作坊的浮噬德公司和经营培育营场的建乐园公司)——一只巨兽在他行将饿死前只有扑向最肥壮的猎物亡命一搏才有可能满足胃口、挽救自身。”
“前半部分有些武断了吧……虽然我喜欢后面这个说法。”扇阵中发出质疑的声音。
伏特加经典电醉棒被交还到欧朋斯耐克手中,在唯蔻参的示意下欧朋斯耐克将之往空中一抛,会场上方的电磁场微操器将其拆解,全息影像以文字和图表的形式在上面加以阐释。“是被精密改造过的,他发出的电信号能操控中佐的处理器脑在准确的时间、失神的状态下以潜意识驾驶边巡舰开向案发地点。至于当时那根电醉棒的品质等一系列随机、意外的变量则很有可能是由维纳斯(金星生物电脑AI)事先预测、收敛为定量,那度若接收到消息后再起意谋划这整件事。”
“唯蔻参你这家伙成精了吧你!”“让这只大畜生看看谁才是猎物!”“总理先生又睡着了吗?”两片扇阵一片哗然。
马克西姆本人正在农场卫星欧罗巴参加新开设的低压鱼塘的剪彩仪式,会议上的是他的实时影像,在摄不到的地方,他正把面前的最后一条机器沙丁鱼开膛,将膛中的机油灌入后背敞开的油口,残骸丢入身后堆积如山的残骸堆上,他抹了抹油口道:“诸位同僚,告诉你们内心那个狂热的自己吧,角力游戏的最好时机已经到了。地球轨道独联体正忙着改旗易帜,火星的四股势力仍是互相牵制,都是自顾不暇,其余小国更是不敢插手,仰赖预言家的金星极可能早已广屯速燃者在小行星带,或许到处都是,准备随时一举亡我。这班笑话,不如我们来教教他们什么才叫真正的闪击?!”
高抬的链手对面的全息影像里,是两片沸腾的扇阵。
从俐美娜最初进入的检疫厅开始,断线舍利的五条走道分别是检疫厅、培育厅、实验厅、内廊和中枢,现在二人的所在正是中枢。
“联系不上任何分厅说明他们不是已经遇难就是活在长厥乙醚气的效力下,同样凶多吉少。我们现在只能靠自己了。”拓跋提约继续不知不觉的受着俐美娜的白眼,他调出断线舍利的地图,中控室式的房间里,二人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
“培育厅的屋面破开了三个洞,应该就是与我们来时感受到的剧烈震动一并发生的事端了……见鬼,是木星的军舰。”拓跋提约上下牙摩擦着,“事不宜迟,看到检疫厅的这些红斑了吧,这就是那三千余名儿童,长厥乙醚气已经生效,我现在就把检疫厅分离并用推进器送往预定轨道。”拓跋提约飞快的敲着键盘,“好,我已经叫耶薛茲将军等在接应地点了。”俐美娜理着杰尼熙头顶的绒毛,盯着屏幕上渐渐分成两段的断线舍利,“乒乒乓乓”的低沉长鸣从长亭另一端不断传来。
明明已经分离,但检疫厅的一角却还连在通往培育厅的小行星的岩面上,拓跋提约把画面放大,是白沙状物质聚成的丝网连接着二者,丝网上挂着很多白沙聚成的球状孢子,裂纹中露出如同覆满黑鳞的球芯来。
二人对视一眼,拓跋提约粲然一笑:“中枢的分离与推进方式和检疫厅一样,女王这般冰雪聪明想必已经学会了吧,剩下的,交给我!”说罢头也不回就走。
俐美娜在错愕的盯着他的背影的一瞬间产生了一连串的幻视,幻视中她变成了一个百余岁的老太婆,银白的头发拢在头顶打个结,长长的末端仍旧向上飘扬。老太婆紧紧的裹着皇袍好像置身冰天雪地,然而她身处的却是巴洛克式的露台,凭栏望向对面粉、紫、蓝、金光晕浸染的浩瀚星空,小行星带的无数光点犹如静止的溅射、粉碎的舍利链。老太婆千沟万壑的脸上五官拧在一起,她涕泪滂沱……
场景回到现实,俐美娜触电一样蓦地抓向拓跋提约飘摆的长袖,但素白的长袖上反射的红斑的光芒却又让她的手延缓下来,最终拓跋提约奔入内廊,门在他身后砰的阖上。
红斑仍然在屏幕上扎眼的闪耀,那是三千多颗红点的凝聚。
内廊的那只拒灭者已经离开但空气已经非常稀薄,拓跋提约憋气疾奔顺利来到实验厅,跨过遍地狼藉与肉球的横尸,进入一间更衣室准备穿上宇航服。
中枢并没有发出分离的“乒乒乓乓”声,拓跋提约按下更衣室的固话接通中枢:“怎么了女王?”
“确定一切稳妥后再走也不迟。”杰尼熙盯着地图上孤单的红点,“穿宇航服需要些时间,用来钩沉家世再好不过了。”
拓跋提约叠起长袖伸入隔离衣,舒口气道:“钩沉起来可就太久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