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言无忌(一)

童颜几时岁无双,言欲启齿陌尚恍,无是缘浅卿故忘,忌似楼兰燕如荒.

薄童篇

我叫薄童,薄是细皮嫩肉厚薄不同的薄,童是童年悲惨生活的童。

应景总是叫我“不痛”,“不痛不痛!”在拥挤的人潮你来我往的交叉路口,应景就这么在马路对面向我招手咧嘴大叫,而站在她旁边的路人时不时的看下眼前这个娇小柔弱却发声有力的高分贝萝莉,每到这时候我总是满脸绯红,恨不得挖一口铁道游击队似的地洞把自己埋起来。可是好奇怪,我始终任由应景这样叫我,因为,应景是我的好朋友啊。

可是,亲爱的应景,薄童,其实,真的感受不到疼痛的。

我真正切身感受到我患感知综合征的时候,是在夏天夜晚蝉至夜深鸣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住在爷爷奶奶家,沿河岸边的晚风总是伴随着月亮的出现,月影撒过散落的枝头映照在小河里,温婉而明亮,城南的旧石墙依旧固执的支撑起早已荒废的旧时代砖瓦遗址,传承了一代又一代,被世人于每日漫无目的的触碰,议论。因为一个幼稚到底的原因—睡觉前不想不刷牙,看起来很可笑吧,那个时候的我是固执的,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软硬不吃,雷厉风行的奶奶一气之下,拽起我的衣服就打,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件我不愿意做的小事都可以成为打我的理由,我固执,我生气,于是我开始还手,我开始死命拽开她的手,虽然我的力气对于奶奶来说,显得毫无用处,我始终记得她拽着我的衣领拖了整整一条长小巷子那么远,手拽着我的衣领,娇嫩的背无一例外裸露了出来,就这样,曝光于土砖瓦砌成的小巷,接触到冰冷的砖,背上的伤口醒目又可怕,张牙舞爪侵犯着幼时光滑娇嫩的肌肤,含着血含着肉,含着瓦地缝隙间长出的青苔。可是我好像并没有感受到有多疼痛,甚至可以说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算拽拉的时候划过石板砖那些锋利的棱角,我仍然是死死的闭着眼睛,只是眼泪停在眼角欲涌欲出,悲的是那个女人真的把我一路拉扯着脱向那条小巷最深处的深渊,不顾亲情的,那么理所当然的,当她看到我背上触目惊心的疤痕,肆意妄为的伤口,嘴巴瞪得何许之大,我看得出,她很惊讶,惊讶的不是身体,而是我,并没有展示出当时那个年纪我应该有的状态,嚎啕大哭或者说疼的东奔西跑抱头鼠串。没有做过多的清洁,那一晚,模糊的我坠入了梦乡,无忧无常。

小学时期风靡一时的瞎眼盲人捉人的游戏依旧在如果如荼的在我那个岁月时展开,就在稚气的声音萦绕在我耳旁“来抓我呀来抓我呀”时,好像有那么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推搡着我,我惯性式的向前冲,却冲向了一个到处是水泥砖头碎屑堆成的小坑里,毫无准备的我双腿跪在了里面,膝盖上的皮肤卓实是嵌进了砖瓦里,周围的吸气声以及小伙伴们聚拢过来的声音,那一刻我突然不想摘掉围在眼睛上的眼罩,我怕的不是我嚎啕大哭,而是我没有掉一滴泪没有因为疼痛扭曲的五官,还好,一声上课铃响起,好像一切都过去了,身边的伙伴不知什么时候快速跑回了教室等待老师的降临,我摘掉眼罩,看了看血肉模糊的膝盖,呵,还好,比背上的好多了,口袋里拿了一张纸巾沾了水附在了创面山,若无其事的走进了教室。

后来才听人说道,伤口处撒盐沾水都会使伤口疼痛度更加强烈.

我也曾经在脚跟磨破伤口处撒上大量的酒精,也希望我也能感受如此深刻而不朽的感觉,那种感觉对我来说,可能比生命更重要,更直观。可是不然,我依旧带着我的不痛,维持着青春的蔓延。

谈到应景,那真是一个不应景的家伙,应景小时候住在我家的隔壁,可以说从我们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起嘶哑咧嘴的哼唧着我们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单身情歌”她可以在我被罚不吃饭的时候故意告诉她爸妈要晚点吃饭后偷偷拉着我去她家共尽两个人的晚餐,她会在我身体受伤的时候抱着我嚎啕大哭说着类似于“不痛不要哭啊,不痛不痛的”这种绕的我脑子生疼的话,她也会在夏天微凉的晚上,带我坐在河边的木质小台上看月亮看星星,会为我爬到比她身高翻几倍的树上为我捕捉吱吱响的知了,我不知道她小小的个子会如此的有力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因为我在树上蹭到皮破的地方,那凌冽的伤口,我会觉得胸口很闷,那个时候的泪水,可能比我活到现在自己委屈的泪水还要多,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疼痛,总之,从小学到高中,应景一直和我同校同班,对我来说,那就足够了。简单的高中生活,不应景的应景,不痛的我。

我永远无法忘记应景出车祸那天,是应景的生日,那天也是我兼职两份工作老板发我薪水的日子,准备带着应景去她一直想去的西餐厅帮她庆祝生日,而我的应景,此刻就在我的马路对面,她仍旧像往常一样,挥着双手兴奋的叫着不痛,应景冲过来的时候,我还能看见她随风摇曳的栗色长发,偶尔几根搭在肩头的细碎,月牙般的微笑,明媚而闪着倔强。应景的生命随着急促的刹车声而终结,我推挤开拥挤的人群,应景就这样安静的闭着眼睛,搭在肩头的细碎长发,也随剧烈的撞击零散的飘落,刺眼而浓烈。

撞死应景的肇事者是我的同班同学,骆言。

应景离开我之后的每一天,我更多的是对骆言的仇恨,骆洛言让我失去了我的应景,而原本我诅咒了一千遍一万遍恨不得让他去死的骆言,却还是和往常一样出现在了高二三班,依旧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傲色,逃课打架抽烟群殴,只因为他的女朋友,夏涟,一个背景可怕到可以肆意妄为的富家千金,我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恨她们,我不懂为什么人犯了罪之后非但没有愧疚反而装得像无辜之人,应景是他们杀得,就该让他们赔罪,就算用车在他们身上碾压,践踏,也理所应当。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对待应景已经离开我了这件事情,每天晚上,浮沉于世,我只是想起我们曾在月亮星星之下畅谈关于我们的理想,关于亲情,关于爱情。

我对骆言采取了报复,我连夜写了一封诅咒信,就在隔天体育课大家都纷纷去户外的时候慌张的塞进了骆言的课桌里,这是我第一次做如此出乎于我意料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每天晚上每每想起应景时我可以多一丝安慰,诅咒信事件风波过了一段时间,表面上平安无奇,可是这使我内心又多了一份波澜,我似乎对骆言更加关注了,我只是想看到他看到那份诅咒信之后的表情动作或者说有没有埋藏在内心的那份惶恐与不安,每天的他还是翘课,带领着一帮他所谓的小弟,和各个高中学院的黑帮学生厮打,混战,每次回来脸上的伤痕刀疤愈合了又裂开,深红又变为鲜红,他活该,我这样想。

应景去世后的第一个生日,我一个人去了我们本该去的那家西餐厅,只是餐桌对面的人早已不在,一个人的晚餐,千万种的思绪,我知道应景一直在我身边,只是她换了种方式,我就这么吃了很长时间,我不想这么匆忙的去完成这么一个已经虚空了的仪式,我宁愿相信她在对面,咧着嘴对我说,“不痛,快祝我生日快乐”思念就像一根烟,早晚会灭,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夜晚姗澜的灯光照亮了宽阔无迹的马路,影子打湿了路灯,投射出一丝彷徨。突然远处有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在马路中央蹲着,极其轻柔的抚摸着一只流浪猫,猫儿轻声的叫着,带着一丝温柔,灯光下,那个人的脸庞透露出淡淡的温柔,一派温馨气息。我突然吸引住,向前走一点,近身一看,是骆言。他似乎发现了动静,抬头看向我。俊朗的五官有了诧异,随后恢复平静,“是你”我突然手足无措,只能回头匆忙离开,“那封信我看到了,对不起,我”我还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快步离开,潇洒而去,我不是不想听他说完,不是不想让他自己说出他撞死了应景这件事情,只是,好像,我并不怎么希望让他知道是我写的诅咒信。

高二生活还是继续,每天我都是一个人学校宿舍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生活,我不想受别人的打扰,或者说,别人也不想我打扰她们,我本来就是个孤立的人,现在更是,老师布置当场课堂作业,规定必须是两人配合完成,同学很快都已配好队,而我,无疑,还是一个人,当老师说出“薄童一个人,谁愿意和薄童的?”“我来”是骆言,他的目光瞥了我一眼,默默的走到我这边来,我并没有多么感谢他,只是我看向了夏涟,她的眼神足够可以杀我的。

我得了很严重的失眠。几乎一夜无眠。

夏涟找我的时候,我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那时是晚上十一点,周末。夏涟直接坐在了我旁边的座椅,“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骆言?眼神骗不了”我没说话,她伸手从包里拿出一只录音笔,按了开关。等我醒来的时候,夏涟早已离开,桌上的录音笔,还有我眼角早已干透了的眼泪。

青春总是爱恨交织,暗恋如初食的果浆,微涩而甜蜜,仇恨如暗黑的礁石,凶冷而刺骨,我也曾经奢望牵手一个人,带我去感受最初的疼痛,可是我发现,好像最初的那个人,我都选择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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