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埃及记（二十）

幼儿园的故事（四）

黑中介？

凌晨六点，我们终于精疲力竭地在Hosary下了大巴。其他EP都纷纷回公寓休息，只有我们还要打车回幼儿园上班——因为就住在园里，哪有他处休息。

前脚刚进幼儿园大门，后脚门铃就响了起来，意味着一天的工作又要开始了。Shaymaa一进门就急切地对我们说：“Tell me about your trip！”我昨晚将whatsapp群里的对话截图给她看，把她也吓得不轻。她给Mahmoud打电话说让他派车送我们回来，务必要保证我们的安全。Mahmoud满口答应，但结果谁都能猜到。

“他们让你们自己打车回来的？”Shaymaa皱着眉，连连摇头。

七点到八点这段时间大部分的孩子都不会来。我赶紧趁机向园长汇报这几天的遭遇。尽管我的英语水平一般，也只好使出生平所学，从金字塔开始，到亚历山大的囧途，声情并茂地为园长再现了我们这悲惨的假日。

Shaymaa连声叹气道：“他们怎么会这样不负责任？”听到埃及人也这样说，我终于肯定了这不是所谓的文化差异，而确实是他们有问题。

Shaymaa问我们是怎样接触到这个组织的，我们说这是个国际性的大学生组织，我们都是通过学校介绍进来的。Shaymaa说：“可是他们当初跟我说他们是个跨国大公司，专门负责为海外输送人才，资产怎么雄厚，经验怎么丰富，说得天花乱坠的……”说罢她去翻当初的资料，却没有找到。“他们说如果我可以为志愿者提供住宿，就不用交费，否则就要缴纳你们租公寓的费用。”

“他跟我们也是这么说的，收了我们每人100美金的水电费呢！”

“什么？你们也要交钱？还100美金？”

“是啊，幼儿园居然也要交钱？”

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卖家和买家一交流，矛头顿时指向了坑爹的黑中介。那时候我们才知道看似吊儿郎当的埃及小哥们有着怎样深的心机，也能够理解为何我们被扔在这里无人问津。因为Shaymaa提供了住处，所以他们没有理由找我们双方收钱。我想我们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赔本买卖。

“我从六月份就说我需要人手，他们都没有搭理过我，直到八月份才把你们送来，我们的暑假班都快结束了！他们就是骗子！”Shaymaa也义愤填膺起来。

“但是他们这么做用意何在呢？”埃及小哥想赚钱我理解，不管怎么说，大热天的人家也跑前跑后为你服务了，付出辛苦理应有回报。但收了这么多钱什么事都不做，既不好好给我们安排工作，也不帮助我们跟项目方沟通，最后弄得幼儿园也不满意，EP也怨声载道。坑了一笔钱，留个坏名声，何苦呢？

Shaymaa想了想说：“我觉得他们只是想要跟外国人一起玩而已。埃及的年轻人觉得被一群外国人簇拥着吃喝玩乐非常有面子，可以炫耀一番，他们很享受这个过程。但他们都太年轻，没有成家立业，没有走上社会，所以也不懂得什么是‘责任’。这么多外国的年轻人的安全都掌握在他们手中，但他们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这太危险了！”

在刚刚经历了一塌糊涂的旅途后，从埃及人口中听到“责任”这个词，让我觉得很震撼，那也是我们第一次深入地和园长交流。我得知她原本在一家贸易公司的做了多年的会计。她热爱工作，连生孩子前一天都在上班。但三年前，突如其来的“阿拉伯之春”革命，让埃及的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外资企业纷纷涌入，大批本土企业破产，Shaymaa的公司也是其中之一。失业的Shaymaa因为喜欢小孩子，在朋友的建议下当了幼儿园老师。两年后她开办了属于自己的幼儿园。她每天六点起床，九点睡觉，兢兢业地打理着自己的一片天地。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她亲手布置，每一堂课都是她精心设计，每一个孩子她都倾注了心血。“因为埃及的雇员都非常懒散，你不能指望她们为你付出什么。”

我们都很尊敬这个独立坚强的女性，也纳闷同样作为埃及人，A组织的小哥何以差距如此之大。Shaymaa说在埃及有很多人像她一样，但是有更多人像A组织小哥们一样。

我曾经激愤地准备收集资料，向中国的分会揭露埃及人的丑恶嘴脸。但跟园长谈心后我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毕竟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分会几个人的所作所为，不足以断言一个组织的成败，一个国家的好坏。我只能把我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是非由看官去评述。

其实清晨在等出租车的时候，一个埃及小哥见我们等了这么久，轻声说了一句“sorry”。这是我们在埃及唯一一次听到道歉，他的神情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我宁愿相信他们的内心并不是那么恶劣的。但看着这个国家动乱、衰败、凋敝的景象，再看看这样游手好闲的年轻一代，我作为一个外国人，都不免发出深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