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擦过手臂,血猛地渗出来,啪啪的一声声滴在地上。
这锋利刀片劈开皮肉的速度跟竹叶作刀的威力有的一拼。
骆佳拿着手术台上的另外一把手术刀,眼睛含着笑盯着这边,他向我招手说道:“顾晓,过来帮忙。”
手术室的温度冷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扯了块旁边的纱布把划破的手臂弄好,似乎刚才的一刀没有发生过一样。
伤口不是很深,一块皮削去了。目前最危急的情况是赶快把手术做完,主任目光盯住,用眼神直接示意我上台重复刚才的吸烟动作,我换了副手套,拿纱布绕成一圈绑住伤口,尽管伤口火辣辣的疼,开始专注于目前的手术后,痛感不再那么强烈。
手术开始了,忽略骆佳的那一刀,我无心思考骆佳是否发现了当初是我刺杀他的这件事情,也无心关心无名氏离开去了哪里,替他挡住的这一刀就当是还债。
把这妇人的手术做完了,处理起剩余的事情来也会更容易。
这肚子青筋暴露的活物铺开在我面前,我手跟着主任的电刀走,一步步深入深层,不到半个小时,这巨大的肿块切下,占去手术台上盘子上的一大半。
护士睁大眼说道:“这肝脏肿的够大。”说完主任说了声:“给我拿纱布过来。”
数十块白色纱布挤满腹腔,这老妇人瘦弱纤细的四肢跟腹部终于能够以和谐的姿态现于人前,这染血的红色方块纱布,像极了染血的梅花。
主任松了一口气,对我们说:“这手术比我想象中的顺利啊,原以为不好切,最后总算是切下来了。”
骆佳补充道:“那可以开始缝合了吗,”
主任从台上退下来,在旁边当一助的他上台拿起针线,数十秒之间,这劈开的皮肉在黑线的牵引下嵌合,黑线没于皮肉。整块手术区域切开的皮肤完全对好以后,骆佳让我缝合最后一针,做收尾工作。
我上前拿起手术钳,左右手翻转,一个黑色结出现在我眼前,宣告整场手术的结束。挂上氧气瓶跟输液袋,这个老妇人被送入原本的病房,继续下一步治疗。
她的下一步我不知道,手术已经成功了,活物切下,后面能不能活下来,我也不知道。
扔掉手套在旁边的垃圾箱里面,脱下身上染血的手术套装,把左手上绕圈的纱布揭下来,这血液干结在一块儿,纱布连皮带肉扯不下来,粘着皮肉,一抽抽的疼。
这种疼痛连着神经,传到身体每一处,我蹲在手术室的角落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开始回忆过去十几天发生的各种事情,骆佳,无名氏,钟杰,夏雨,这实习过程之间的种种,这一切像极了一场梦,更像一个刻意设置的圈套,所谓的契约,谋杀行动,全都莫名其妙。
今天的契约解除,无名氏离开,一切又回到最初开始的圆,生活丝毫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波动,我还是那个抱怨不断,在医院实习的大五学生。命运给了我一块很美味的蛋糕,我却把它丢进了厕所。
何其可笑,何其可笑。反观所有,不过一场美梦过后的狂欢,什么改变生活,什么改变命运,能够冠上名字去评价的只剩下笑话二字罢了。
罢了,罢了,就这么如此不更加好!
我起身准备去肝胆六科的22楼换药室拿点消毒药水消毒止痛,既然这是一场梦,那么就只当它是一场梦。
骆佳一直站在手术那边跟护士聊天,我看看时间,现在是上午十二点,等会一点十分有另外一台手术要开台,等他们收拾完所有的东西,便又是一片整洁。
我跟骆佳打了声招呼说:“佳老师,我先走了。”护士回到手术的后方开始准备进行下一台手术。
我感慨这风云变换的天终于要过去了,我也许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回到自己的小房子,安安心心的睡一觉,然后什么也不想,该实习实习,该准备考试便准备开始,至于考研,这些什么远大的理想,统统扔到一边吧。
待我走到楼梯中间那块空旷的地方,打算歇口气。
后方一个黑色人影冲过来,用十成十的力气捏住我的喉咙往墙上撞,我清楚来人是谁,除了骆佳还会有谁呢?
做好会被追杀的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这追杀的行动太快,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小命竟然就要葬送在他手上了,报应来的太快啊。
“咳咳咳咳”这下狠手的劲儿吃不消,被弄得面色通红,我两只手抓着他的手往下掰,试图活的外界的一点新鲜空气,不然要憋死了。
骆佳也是会挑时候,找没人的地儿下手,一时半会儿没人发现。我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早就知道我是那个下手的人对不对?”
骆佳冷笑道:“哈哈哈哈,想要认出一个人有什么难的,还有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幽灵,认出你们有什么好困难的。”
手下送了点劲儿,问我:“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们吗?”
我摇摇头,所有无关的事情已成一场空,那么,不用去关心的事情丢掉便是。
看我淡漠的模样,骆佳解释道:“我恨啊,我恨啊,我恨啊,我原本是不想杀他们的,原本是不想的····”
恨意一瞬起,所造成的结果往往是不可预知的。我有种错觉,似乎听到了骆佳的忏悔。
他放开钳制我脖子的手,我看见他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开始大声哭泣:“我也很后悔杀了他们啊,我也很后悔,我也很后悔啊!!!只要一睡觉就能听见婴儿的哭声。”
“我当初没想杀他们的,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
一边哭一边摇头,男人脸上满是泪光,头发凌乱,那双曾经令我很惊艳的眼睛里写满绝望。我走过去,安慰了他一句:“哭个够吧。”
我拿出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着他的背。
拿住包在衣服里面的手术刀猛地捅向骆佳的心脏,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一脸惊讶。
我不惊讶,用毫无表情的目光凝视他,这恶人,我做了。
无名氏,这心脏我挖给你。
我往下用狠了劲捅,看着他身子一点点软下来,我没有丝毫畏惧和害怕,看着他那双有神的眼睛中映出我的脸,我是另外一个魔鬼。
另外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直到他完全倒在我的面前,我突然明白了,这杀人的快感从何而来,征服的感觉真的很爽。
手术刀留在骆佳心脏的位置,掌心全都是血,我开始呼唤无名氏:“无名氏,你在哪儿,快出来,这人我替你结果了。快出来!”
楼梯间久久一片寂静,我看不见那个五岁的男孩子出现,看不见那个长得像天使的恶魔。而这人来人往,随时可能会发现我跟昏迷的骆佳在这里。
下面传来声音:“唉,今天这手术做的挺顺利哈,”
“等会儿去喝杯奶茶,你去不去····”
我倒是开始紧张起来,声音越来越近,我如何解释这个倒在地上的骆佳和满身沾血的手?
正当我打算往上跑的时候,无名氏出现了,他笑着对我说:“顾晓,又打算跑了?”
看见他出现,我便笑着对他说:“去哪里了你?”
只见他咧着嘴巴说:“顾晓,其实你不用替我做到这个地步的,我想是我错了,一直以来,久久不愿从这个牢笼逃出来的只有我自己,报酬也好,挖心脏也好,我单方面的恨意掩盖一切,我可以去报仇,可是我不能残害身边无辜的人。你替我动手,终究是害了你自己。骆佳最终会因为陈年累月的歉意而难过一生,这杀人的噩梦会化为梦魇时时刻刻缠在他身旁。他余生也不会有个安生日子过。所以,顾晓,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但是这不值得。”
“所以呢。”我问他。
“所以,我能帮你的就到这里为止了。
待无名氏说完,狭小的楼梯间陷入一片光晕里,我看见无名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半空,我伸手去抓,掌心什么都没有,一片空落落。
我听见无名氏在我耳边说:“好好生活,再见。”
我来不及说出告别的字眼,楼下一片惊叫声传来,是刚刚那两个女孩子的。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有人昏倒在这里啊,怎么会?”
“愣着干什么快点去喊人过来啊。”
我站在角落里,手术刀扎下的地方已经恢复如初,骆佳还活着。这活着的代价,也会在痛苦的余生中度过。
一切回到原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爬到医院的顶楼,清风拂面,空气中有桂花香。
下面救护车的声音嘟嘟嘟嘟的响起,命数二字浮上脑海,这人生孰是孰非,千变万化,你我都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活着的应该痛苦,死去的恨意久久不愿消散。
一周后,骆佳返工,科室里面的男医生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啊,手术做的这么多还在楼梯间晕倒了!以后多注意休息啊!”
实习的时间到此为止,我拿着本子去找他签字,他看我一眼拿出笔利落的给我签名,他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呵呵一笑,回道:“你该说对不起的是那个被你伤害的无辜的孕妇和他的孩子,不是我。还有,放过他的是你不是我。我早就结果了你,是那孩子原谅了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看他是不是黑的!”
骆佳垂下眼睛,用忏悔的口吻一遍遍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转身走出22楼肝胆六科的办公室,再也没有回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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