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龙客栈悬赏任务07
“欧阳冼,你愿意娶倪若为妻吗?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永远和她在一起?”
他把我手上的捧花递给一旁的伴娘,然后用双手握住我的手,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我能看到他的眼睛里自己的表情,略带羞涩的幸福的笑在我的脸上漾开着,因为激动,我的脸一片灿红,因为激动,我的眼里开始闪动晶亮的泪光。我抬起头,看着他,期待着他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可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手紧紧地握着,一声也不言。
“欧阳,轮到你说愿意了。”一旁的伴郎看他傻傻地一言不发,轻轻地推了一下他。他好像从梦中被突然推醒一样,放开我的手,俯过身子,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我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俯在我耳边说的那三个字:“对不起。”
“欧阳冼,你什么意思?”是父亲愤怒的喝声。
“欧阳冼,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好这样对我姐姐。”从观礼席窜出一帅气的男孩,他手上的手机已经先他一步飞了过来。
“不要。”我惊呼着,挡在他的身前。
“怎么啦,昨晚又没睡好?看你没精打采的样子。”
我瞥了一眼沈小,她正歪着那张妩媚的脸看着我,那只涂满大红指甲油的手正往我的脸上靠过来。我连忙把身体往后挪了挪。沈小也不尴尬,手顺势抓起我办公桌上一个小小的木雕,“这匹小木马挺有精神的,谁送的?”
我不语,却用力将木马拿了回来。沈小娇声笑着:“华总,你不会怀疑我想要偷走这小木马吧。要偷,我也只会……”她的身子往前倾着,紧裹着她身体的那件薄纱似乎要被她的那对高耸的山峰给撑破,隐约地可以看见一条深深的沟,而现在,那高峰,那深沟已经逼近了我,还有沈小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一点点紧张的感觉?心跳也没加速,眼睛也没放光,甚至脸都没有一点点发热。我是不是有病了?要是让那群家伙看到可能又要笑我无能了。
“华总…”沈小应该也看出了我的不正常的正常反应,嘟着嘴直起身子,把衣服往上拉了拉。
“马上要开晨会了,你去准备一下吧。”看着沈小一脸受挫的表情,我有点好笑,但实在又不忍心笑出声来,赶忙让沈小离开。
“沈小又来那个你了?”沈小刚出去,伍言就像个泥鳅一样溜了进来,“我说华啊,你会不会是喜欢我啊。”他张开双臂做出个要将我搂抱的动作,然后捂着肚子笑软在座椅上。
伍言,跟他的名字一点也不配,是公司里最会胡言乱语之人。但很奇怪,他从来不会说我的事,虽然作为我的好友,他知道无数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也因为这,我特别信任他,几乎什么秘密都告诉他,除了……
伍言一定不会相信,我已经连续很多天做同一个梦,梦里的我在一座教堂里,那个捧着鲜花的女子笑着看着我,她的笑容比那鲜花还要绚丽。那慈祥的神父好像在问我愿不愿意,我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看到那女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然后听到一声怒喝,有什么东西像我飞了过来。梦总在那时候戛然而止,就像谁给这梦定了闹铃一样。
“伍言,你听过欧阳冼这个名字吗?”
“欧阳冼?哪部武侠小说里的角?”伍言站起身,随手拿起我放在桌上的小木马,我不由一急,从桌子后面疾步走出,将木马抢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头。“华,这木马到底是谁送的啊,你这么当宝贝。”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木马是谁送的。五年前,我28岁时,母亲将我从医院里接回来,我的手里就紧紧地握着这个木马。母亲曾经向我的主治医生打听过,那医生只说那木马送到我手中时,我的病情莫名地好转起来,狂躁的症状也越来越少。母亲便不再多问,更是打消了要扔掉这来历不明的小东西的念头。
而我,像得了失忆症一样,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那家疗养院住那么久,更记不起在住院前我是个什么样的人,28年的岁月就像被谁偷走了似的一片空白。
“姐,你真的要去南城?你要知道欧阳冼在南城啊。”五年了,倪飞还是耿耿于怀。他看着我额头上那条隐隐的伤痕,声音又软了下来,“姐,当初他在教堂悔婚,我只恨那手机没有把他砸死。”
“飞儿。”我唤,眼睛一片酸涩。五年了,我都已经放下了,为什么倪飞还不愿意放下。更何况,那天倪飞的手机虽然没砸到他,但他扶住我的时候却没能站稳,额头重重的撞在了礼台的边角。
“姐,你听我的,要是遇上欧阳冼…”
“飞儿,不会遇到他的。五年了,姐姐早就忘记了,他也早就忘记了。”我打断倪飞的话,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拿起放在书柜上的那匹木马,抚摸着,任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光滑的马背上。
欧阳冼,你还留着我们的木马吗?还记得你说过来生要和我一起做两匹并驾齐驱驰骋草原的骏马吗?可是,欧阳冼,那些缠绵的岁月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你在我迎接最幸福时刻时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南阳的天空很蓝,这也是我喜欢南阳的原因之一。除了南阳天空,我还喜欢去南阳一家叫帝都的咖啡店。下班后,我总喜欢开车来帝都,坐在楼上最靠边的房间里,点上一杯咖啡就在那里看着热气从咖啡杯上慢慢地消失。
“先生,这咖啡还没喝呢?”那小女生端着新的一杯咖啡站在我面前,她的眼睛盯着我桌上那杯同样满满的咖啡,有些不解。
“没热气了,就没味了,换了吧。”
女孩把咖啡换好,一边往后退一边嘀咕着,我笑笑,端起新换的咖啡,一缕咖啡的香味穿过鼻子直渗到心田,那种略苦又甜的味道,就那样渗入我的身体,俘虏了我的灵魂。
“你,不喝咖啡只闻?”女孩惊讶地看着我。我放下手中的咖啡,皱了皱眉,这林美怎么回事,明知道我不喜欢多话的人,还派这么只小麻雀在这絮絮叨叨。
“就你好奇心满格,还不快去收拾。”
真是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刚念到林美,她就出现了。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是…对,是不种欲言又止的纠结。
“林大美女才出现啊,我快被你的小妹妹给好奇死了。”我自然不会开口就问林美纠结什么,而且我很清楚,林美用不了多久就会告诉我她纠结的那件事。
果然,林美坐下来就直接奔了主题。
“倪若来南阳了,她现在就在我的咖啡厅里,你要不要见她?”
倪若?谁?我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模模糊糊地记得在哪里听过这名字,但究竟在哪里,我想不起来,我的头却剧烈地疼了起来,尤其是额头上那个深深的伤疤,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华,怎么了?”林美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委屈而焦急地用手帮我按摩着太阳穴,“倪若瘦了。我还记得她披着婚纱像个仙女一样,如果那天你…”林美没有说下去,只轻轻地将桌上的咖啡拿了起来,“我去帮你再换杯咖啡吧。”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幽幽地看了我一眼。
门在林美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我把身子往后躺去,想起来了,是在哪里听过倪若的名字,在那个梦里,那个披着婚纱的女孩,那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女孩,那是因为我的一句话脸色苍白的女孩。但那只是一个梦啊,为什么林美会知道我梦里的人。为什么?如果她认识林美,那她一定也认识欧阳冼,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总做那个梦。
我等不及林美再次来到,拉开门冲下楼,林美正坐在大厅里,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瘦削的女孩,那女孩的头低着,手中的咖啡勺正在不停地搅拌着咖啡,但杯子里的咖啡却满满的,似乎也一口未喝。她的另一只手被林美紧紧地握着,林美似乎很激动,不时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拭着眼角。
“林美。”我唤,林美抬起头,那女孩并没有抬头,可我分明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使她原本瘦弱的身子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林美。”我一边喊着一边往她那边走去,完全无视她焦急地摆着手不让我过去,那个女孩,难道就是倪若,林美刚刚不是要我去见她的吗?可为什么突然又不想我遇到她?
“欧阳冼。”那女孩缓缓地站起,抬起头看着我,她的脸上竟然满是泪水。
“你是倪若?”我努力地将她与梦里的女孩联系起来:一样清秀的脸,一样乌黑亮丽的头发,只是,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没有梦里的光彩,暗淡,忧伤。
“欧阳冼。”那女孩竟然又重复了那个名字,完全无视我的疑惑。
“谁是欧阳冼,到底谁是欧阳冼?”我的心被这个名字重重地锤击着,一记又一记。身体里开始有缺氧的感觉,跌撞着几乎要摔倒,只能用手撑着桌子,平衡着自己。
女孩的身子颤抖着,她咬着嘴唇,一丝淡淡的血痕从她柔软的唇上渗出。她盯着我的眼睛里满是幽怨,但只一瞬间,她就别开脸,拉开座椅往门外冲去。
“欧阳冼,你太过分了。”林美冲着我怒喝着,追了过去。
欧阳冼,林美竟然叫我欧阳冼,我就是欧阳冼?
“飞儿。”电话一接通,我的眼泪就奔涌而出。
“姐姐,你是不是遇到欧阳冼了,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倪飞在电话那头狂喊着,我能想象得出他那张俊脸青筋爆出,紧咬牙齿的样子。我很想劝他不要那么激动,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控制不住越来越急促的哭泣。
林美从身后抱住了我:“倪若,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五年了,你早该狠狠地哭上一场了。”我转过身,将自己紧紧地偎在她的怀里,任凭身体因为哭泣颤抖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累了的我抬起头来,林美的身后竟然站着他,站着一脸疑惑的他。
欧阳冼,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吗?这五年里我天天梦见你,就是害怕自己忘记。可现在你看着我,看着我如此伤心,却像个陌生人一样,不知所措。
那个叫倪若的女孩在哭,林美抱着她,眼里全是怜惜。我是被林美感染了吗?为什么我的心也那么地疼,是谁的巨手将我的心揪成一团,又肆意地拉扯着。
女孩抬头看我,我想挤一个笑容给她,但她很快又把头埋进林美的肩上,哭泣声却越来越大,我刚刚一定给了她超恐怖的笑,才会惹得她这么难受。
我想走过去,想将她从林美的怀里拉出来,然后拥进我的怀里。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而我早已被自己这荒唐的念头给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欧阳冼,你过来。”林美向我喊着,我指了指自己,林美的声音提高了八拍,“欧阳冼,拜托你不要再装了,她是倪若,你曾经发誓要用生命去爱的倪若。你怎么可以忘记她,怎么可以。”
我望着林美,她激动的脸都扭曲了,那双原本温善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手紧紧地搂着女孩,好像害怕一松手那女孩就会被这和风吹倒在地一样。
欧阳冼是我?那华天呢?华天是谁?我的脑袋像被谁用刀使劲地砍了一下,而那人似乎还不解气,又把刀伸进我的身体,毫无顾忌地撕扯着我的心,我的肝,我的一切。眼前突然一黑,我看到女孩的泪眼在那黑夜里闪着光亮,然后听到林美的惊呼声,接着便是嘭的一声巨响,好冰好凉的感觉。
醒来,一片白色的世界。缪医生正站在我的床头,她的脸上全是严肃。
“我怎么又见到你了?”看着这个五年前一直陪伴我的医生,我笑了笑,看来我的病又复发了。
“我也不想见到你啊。”缪医生的眉头一直紧锁着。
“那里又有问题了?”我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话语里的平淡让自己都吃惊。
“刚刚送你来的两个女士说你突然头疼,然后跌倒在地上,我猜,你个伤口又破裂了。”缪医生看了看我,又往病房外看了看,顺着她的目光,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到林美和那个叫倪若到女孩正着急地踱着步子。“她们不知道你已经记不起以前的事了?”
我摇摇头,不说话。等待着缪医生将我心中的疑团一一解开。
“五年前那次撞击对你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因为那次撞击我们才被逼打开你的脑袋去割掉你那被撞出血的肿瘤,手术是很成功,但你却犯上了手术后的并发症,不仅仅忘记了往事,更得了躁狂抑郁症,你父母把你送到这里静养了一年。”她停了停,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的父母怕你再记起往事,帮你改了现在的名字,你以前应该叫这个名字吧。”她递过来一本病历,我清楚地瞥到那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三个大字:欧阳冼。
原来我真的就是欧阳冼。
再次睁开眼,缪医生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
“手术挺成功的,那血块清除了,如果你的运气好,你会慢慢地记起以往的事情。只是不要太勉强自己,慢慢来,会好的。”她拍拍我,朝着病房外努了下嘴,“那女孩应该就是倪若吧,你第一次做手术时不停地喊她的名字不停地说对不起,现在不防亲口对她说了。对了,你在这住的时候她来看过你,只是你的父母不准她见,她让我带给你一匹小木马,你还记得吧。”
她推门出去,和倪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倪若一边听着,一边往我这边看着。终于,倪若推开门,站在我的面前,我努力笑着,她的眼眶却溢出泪水,看到我的笑脸,飞奔了过来,拉住我的手贴在她的脸上。那热乎乎的泪水从她的脸上一滴滴地落在我的手心里,真暖。我伸出另一只手去帮她拭泪,却被她紧紧地抓住,我听到她低声地呢喃:欧阳冼,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傻瓜!
我是个傻瓜吗?那一次又一次突然的晕倒再也无法用劳累过度解释时,我接到了医院里的肿瘤确诊书。我知道,倪若不会离开我,除非有着痛彻心扉的仇恨。于是,我熬到教堂行礼的那一刻,看着倪若灿若彩霞的脸说出此生最痛恨的三个字。
“傻瓜,就算你只有一天的寿命,我也愿意,愿意和你度过这最后一天。”倪若吻着我的手,她轻吐的气息是那么迷人。
我摸着她的脸,这张我在梦里渴望了五年的脸,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