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海:人可以被毁灭但绝不可以被战胜(上)

《老人与海》是大文豪海明威摘取诺贝尔文学奖桂冠的巅峰之作，然而文学大作总是让人不忍淬读。文学要达到经典的境地，就必须要深刻的揭示人性，而人性黑暗的一面总是特别沉重，重到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尼采说，当你直面深渊时，你要小心，与此同时，深渊也在直视着你。我们在精神上自动安装了美图秀秀，我们总是细心妆点，费尽心机的向他人展示自己阳光，活泼，美丽的一面，而对自己阴暗卑鄙，如阴沟一样肮脏不堪的另一面总是讳忌如深，竭力掩盖，甚至在精神上直接否认它的存在。但是伟大的文学作品总是把你带到人性黑暗的深渊边上，让你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同时他们就像一抹清水，退却你用来妆点自己的胭脂粉黛，当洗净铅华看到素颜的自己满脸皱纹，沟壑纵横，内心难免悲从中来。

我第一次读《老人与海》时，内心充满了煎熬。它的篇幅不长，但故事我很不喜欢，因为它充斥着无聊和冗长，阅读它就像跑马拉松，很多人无法忍耐长跑，主要原因未必是体力不足，而是长跑单一无聊的动作让人实在是难以忍受。读《老人与海》时我还年轻，书中那个经历沧海桑田，步入迟暮之年，走入人生尽头的老人显然不能成为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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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的英雄总是闪闪发光。他们要不像超人，纵身一跃就可以上九天揽月；要不像蝙蝠侠，逍遥法外，匡扶正义。要不就像钢铁侠，具备经天纬地之才，同时还享受着香车美女的环绕。然而《老人与海》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老头孤家寡人的坐着一条破船，在无边无际的深海中飘荡，让人感觉除了孤独还是孤独，而且直到结尾也是什么都没有，让人感觉那只不过是一个令人无从回忆的梦而已。

然而很多人都说这本书好，这让我倍感困惑和痛苦。说实话我也是追潮流，听到人人都说好，我才去读的。但翻来覆去，我实在想不出它到底好在哪里，值得人人都赞不绝口，这让我不经怀疑我可能是个异类，或是文学的赏识水准达不到大众的平均值。很可能我慧根缺乏，于是有些’好‘我根本就不得要领。就像遇到一扇打不开的门，门的背后是众人的欢声笑语，我在一边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傻傻的哀叹：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老人与海》的故事没有清宫戏的勾心斗角，没有情感戏的推拉撕扯，没有商业剧的尔虞我诈，说白了就是缺乏导致高票房的‘戏剧冲突’。它讲述的是海边的一个饱经沧桑的老渔民迪亚哥，由于年老体迈，在长时间的出海打渔时总是空手而归。然而无论失败多少次，他总是莫名其妙的乐观的确信自己肯定能打到一条大鱼，于是每次出海，他总把船驶入比上次更深更远的海域，每一次都超越以前的距离，直到自己进入了一处无人可达的远海。

正是因为他一次次的努力和尝试，使得他突然逮到了一只有史以来人们从未见过的巨大而又美丽的马林鱼。但是大鱼不甘乖乖就范，老头经过三天三夜与之搏斗，终于把其制服。正当老头以为自己大获全胜，要把战利品带回家时，突然一群鲨鱼谜一样的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抢食老头的马林鱼。老渔民为了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拿起船桨与鲨鱼群又搏斗了三天三夜，终于寡不敌众，马林鱼被鲨鱼们啃个精光，最后老头足蓝打水一场空，带回家的只能是一副巨大的鱼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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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文学巨作的欣赏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门槛。当我把《老人与海》当做打发时间的小说来读时，它远不如《三国演义》或是《水浒传》激动人心，当然更不如《金瓶梅》那般活色生香。海明威以平铺直叙的笔法把《老人与海》写得那么的枯燥和无聊，读起来完全无法像漫威的英雄传奇那样，让人血脉喷张，激动不已。然而当我有了足够多生活阅历，经历了更多的挫败，拒绝，失望之后，我才开始慢慢的，在隐约中觉察到海明威到底想说什么。在阅读中，最困难的是将隐喻和本体之间建立直接的联系，但如果生活的经历不够饱满，那么你很难将书中要表达的内涵与你的实际经验关联起来。

当我多看一些书，多活一些时日，多遭受一些拒绝，多承担一些挫败，这时我才渐渐的明白作家的精妙布局。《老人与海》真正的主角并不是老人，而是他的衰老，疲惫，病痛，以及一次次的努力后要忍受一无所获的挫败。我突然很羡慕这位老人，羡慕他每次努力却失败后，居然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乐观和热爱。要知道失败的滋味是相当苦涩的，一次失手，一次失恋，一次失足很可能就让很多人放弃对生活的信念，并永远沉沦下去。

海明威实际上非常残忍的为老人设置了一幕极为沉重的人生悲剧：看到了希望，然而希望却在一瞬间幻灭。星爷有句名言：“生活大起大落来得太快，实在是太刺激了”。希望来了又走，就如同坐了人生过山车，素质不过硬的话，很容易引起心脏衰竭。海明威让老人苦苦煎熬84天一无所获，让他在第85天看到从未有过的巨大马林鱼，这就好像沙漠中的迷失者，在正要渴死之际看到了不远处的绿洲，其中包含了救命的清泉。然后海明威却又引来了一群贪婪至极的鲨鱼去围攻老人的战利品，让他一夜失去所有，让他的大鱼化作嶙峋白骨，这种残忍就如同快要渴死的迷失者，看到的绿洲只不过是虚幻的海市蜃楼。

海明威通过《老人与海》的故事阐明，所有人都逃脱不了命运的统治，所有的个人努力都注定徒劳无益。但重点在于，人该如何的去接受失败的结果。我们的头顶会乌云密布，我们的周遭会黯淡无光，但我们的内心依然可以为人生存有一线曙光。海明威最终通过老人之口道出了生命的主旨：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战胜！我终于明白，这是个好故事，货真价实的好故事，即使它和捕鱼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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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卷遐思多年后，我才慢慢的从《老人与海》中体会到一些不同的味道。对于老人而言，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在茫茫大海上飘荡，没人知道他在哪，没人晓得他干嘛。同样没人能证明老人在海上发生的一切，没人能证明他曾经捕获如此巨大而美丽的马林鱼，同样也没人证明在海的深处曾发生过那些艰苦卓绝的搏斗。我相信世上有很多人与这位老头一样，没人能见证他们的努力和付出，于是那些志存高远，奋斗不息的人，时常活在他人的猜忌和嘲笑之中，而且没人可以倾诉，即使有，很可能自己也无从诉说。在很大程度上，这才是人生的常态。

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战胜。当老人扛着马林鱼巨大的嶙峋白骨回到岸上时，他完全可以骄傲的宣示，即使我两鬓斑白，年老体弱，但我的内心，始终矗立着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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