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讨厌吃甜不拉几的食物的。
这种感觉大概类似于深夜不得已对着电脑的头皮发麻或者眼睛酸涩。所以杂烩汤只能是杂烩汤,不能同时再加番茄和牛腩,否则就会变得不像话。
呼噜掉我阳春面碗里的最后一大口汤,舔了一口我另一手上的冰淇淋,小陈心满意足地笑弯了眼角。得逞、狡诈和抖机灵的可爱,都有一些吧。
只有这个时候我喜欢喊她小陈。因为此刻我的内心充满了宠溺,只希望这个可怜的少女不要被甜酱油腻死才好。而小陈说面很棒,并且不希望我用同情的眼神望着她。
和陈姑娘第一次去老电影小厅看LOLITA,我翻手机在屏幕上写“和我跳舞吧,洛丽塔,白色的海边的沙,十七岁的漫长夏……”
发送。
两秒后,手机亮了,陈姑娘回复说“妈的,智……慧树上智慧果,智慧树下你和我。”
“……”
后来走在路上的时候,秋天,叶子特别美,风也是。陈姑娘把一只耳机塞在我的耳朵里,放的好像是时下被唱烂的民谣,我是反感的,尤其是那些已经分不出谁是谁的民谣嗓。但当下我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生出些特别想哭的情绪来,我没忍住慢悠悠地说“秋天了啊,夏天是过去,秋天是现在以及未来,还有今夜的风。”
陈姑娘想了想,认真地说“你说的对,我们确实该去店里买几条秋裤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小姐很会做菜,每天的早饭却永远是面包蔬果之类的西式早饭,她吃了很多年,几年如一日。
而我常常豆浆油条,包子馄饨,鸡蛋牛奶,恨不得年头翻个个儿都不带重样的。陈小姐总是说我屈服于自己欲望,而她不想要被控制,更喜欢主人格占据领导地位的自由感。
说是这么说,陈小姐总是自己在家里鼓捣一些烘焙的点心或甜品并且非常别扭地声称做多了,一脸不耐烦地塞给我。换季的时候她喜欢去摘各种各样的果子自己打成果酱。不加防腐剂的果酱保质期太短,我们着急忙慌地去点心店买几袋面包快速瓜分。
有一年,冬天,限压的时候我们叫了几个朋友,带上材料,在会议室偷着用电煮火锅吃,陈小姐买了速冻饺子非要自作聪明地弄成蒸饺,差点断了整栋楼的总闸,最后大家嚼着好像不太熟的菜叶子在会议室里笑成一团。
跑个几公里回家是陈陈最喜欢拉着我做的事情,她说你不是喜欢看风景吗,顺带运动。我倒在这话里品出些戏谑。因为我知道,她只是喜欢嘲笑我跑到一半就快要死过去的神情罢了。
中途她隔着远处的草地大喊我的名字,有点中二。我扯了扯她的马尾让她住嘴,后来干脆躺倒在草地上,看路边的民谣歌手卖惨,不好意思,卖唱。
我一直觉得陈陈是个特别的人,她可以跟我一起大笑,然后在书店的诗词专柜里长驻。有时候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不知道,大智若愚或者精明剔透都不适合用来形容她。
阿陈要走了。
她的另一半是一个有些颓痞的男人。主业是某公司的小职员。玩山地车,喜欢游泳,会单手剥桔子。这种技能在我看来是可以用舌头把樱桃桔梗打结这一挂,听起来酷酷的,仔细想来有些好笑。
我只在照片里见过他,他们在江南的小镇城市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阿陈曾经拉着我的连帽衫的帽子抱怨他没有钱买烤箱、搅拌器和进口原料。我回头看她,想安慰几句,她却是一脸甜蜜的神色。我没有说话,冲她笑了笑。
江南水乡,家,不错的男友,稳定的生活。
我差点忘了,她也是别人的阿陈。
不同于年幼时落在嫩黄色衣裳上的粉色花瓣,也不同于懂事后奔跑中拽断的风筝线头,更不同于学会烦恼时一天打开几百遍的手机计算器……
这些是属于我们的,但她也是,别人家的阿陈了。
“我挺讨厌吃甜不拉几的食物的。”
同事:“那你还点,还要了两份。”
“……”
我想起那天送她离开。公交站最后一抹黄昏的余晖里,飞走的云,跑掉的风里,阿陈对我说“你抬头,看到了吗?第一时间想让你看的,只想给你看的,此刻。”
阳春面,桂花糕。
听说江南也都是甜食,我没有尝过。过度的糖分让我发昏也令我长胖。
但我想,倘若你在故乡,应当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