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和六年(公元832),63岁的薛涛卒于成都,一代才女就此陨落,葬于成都西南郊外的锦江边上。
时节度使段文昌亲手题写墓志铭,并于墓碑上刻"西川女校书薛涛洪度之墓"。如今的望江楼公园西北竹林深处还有薛涛的很多痕迹,供后人凭吊。
薛涛,字洪度,与刘采春、鱼玄机、李冶并称唐朝四大女诗人,如今留存的诗作有八九十首的样子。是一个集才华及美貌于一体的女子,一生极富传奇色彩。
薛涛本是官家女子,父亲是长安一小吏,后流寓成都。
幼时的薛涛就聪颖过人,传说八岁时,其父在院中乘凉时,以梧桐为题,吟了两句诗"庭院一古梧,耸干入云中。"薛涛应对到"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诗对的极为工整巧妙,但其父"揪然久之",迎来送往非良家女子所为啊,这不是好兆头。薛父的担忧一不小心就成了真。
乐籍生涯
不久父亡家贫,薛涛坠入乐籍。在唐朝,乐籍人士虽然社会地位不高,受到歧视,但并非皆是以“色相事人者”,并不等同于"娼妓"。
时任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听说薛涛能赋诗,便请她到府赋诗侍宴,薛涛挥笔写下:
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得韦皋另眼相待,薛涛因此也名声大振。韦皋不仅饮宴要薛涛相陪,还让她参与一些文书工作。甚至还准备奏请朝廷让薛涛担任校书郎的官职,后虽未付诸现实,但“女校书”之名已不胫而走。
陪在节度使身边的几年,薛涛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一个年幼的女子很容易就恃宠而骄。“应衔命使车每届蜀,求见涛者甚众,而涛性亦狂逸,不顾嫌疑,所遣金帛,往往上纳,韦公既知且怒。”
惩罚是严厉的,盛怒之下,韦大叔将薛涛罚往紧邻松州的边防军营。
不同于甄嬛到甘露寺清修,薛涛是以营妓的身份去慰边的。要适应苦寒的生活,要陪酒,要在粗鲁的官兵面前载歌载舞。要承受多大的煎熬、孤苦,难以想象。
直到这时候,薛涛才明白自己的地位是根本没有地位,命运根本不在自己手里,唯有韦皋才能救自己出边塞之地。于是薛涛写下了《十离诗》,表达了自己忏悔、哀婉的心情。
薛涛把自己与韦皋的关系,比作离了主人的流浪犬、离了手的笔、离了马厩的马、离了笼的鹦鹉、离了巢的燕、离了手掌的珠、离了池塘的鱼、离了鞲的鹰、离了亭的竹、离了玉台的镜子,语气卑微哀诉。
至此打动了韦大人,薛涛得以重返成都。韦皋得以出气,这段经历对薛涛却可能刻骨铭心。
韦皋后离开成都,之后的每一任节度使对薛涛都很青睐和敬重,薛涛得以在成都安静度日。
才女望春
薛涛交往的不仅有官宦,还有诗人,像我们熟知的白居易、杜牧、刘禹锡、张籍等,都与其有诗文往来。而这些人里唯有元稹让薛涛动了心。
元稹是唐代著名的诗人、文学家,官路亨通,后来还当过宰相。有一句诗为后人传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元稹写给当时妻子的诗句。
千百年来,大家将其作为对爱情执着和痴情的赞美。却不知道元大人本人并不是个痴情的人,算得上渣男 一枚。写这句诗的时候,妻子韦丛重病,元大人正在蜀地与薛涛卿卿我我。
还有大家熟知的西厢记也是根据元稹编写的《莹莹传》改编的,后人推测是他本人的故事。
薛涛遇见元稹的时候,元稹正是大好年华,应该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又是个才子。于是薛涛坠入了情网,她写下这样的诗句: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
更忙将趋日,同心荷叶间。
看得出来薛涛是想和元稹双宿双飞的,但这段感情注定得不到归宿。相处不长时间,元稹就回长安去了。临别时做了承诺,但从此鸿雁一去不回头。
薛涛开始了等待,她相信元稹说的会回成都来见她。她在锦江边上朝思暮想,像空闺的女子思念远行的丈夫。写下来思念的诗句,成为流传后世的"锦江四望":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革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簪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那个时节,车、马很慢,相思却长,对薛涛就更长了。只可惜,薛涛是注定等不到元稹的。
对于风流才子元稹而言,薛涛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粉红过客,他应该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她相伴终生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就是元稹。他一边借助婚姻上爬,一边又与各地美女、才女谈情说爱。
多年以后,元稹写了一首诗给薛涛:
寄赠薛涛
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及薛涛。
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
纷纷词客皆停笔,个个君侯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而薛涛也回了一首诗给元稹,此时距两人相识已过去了将近十年的光景。元稹并不知道薛涛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薛涛如今是什么心情。他只是继续表达自己的爱恋。
此时,薛涛应该已经心如止水,再也没有往日的爱恋了吧。毕竟文人多情,却未必真心,薛涛又怎不知。就像她在《柳絮》里写的:
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他家本是无情物 ,一向南飞又北飞。
或许元稹之于薛涛,就像胡兰成之于张爱玲,始于懂得,归于懂得。相识时,知情知已,因为明白他不是那个良人而结束。
就这样吧。从此两人再无书信来往。直到元稹死去,薛涛缄默不语,第二年薛涛也过世。
薛涛是诗人,又是才女,她发明的薛涛笺流传至今,对后世的纸品创新起到了引领作用。传说其一生写诗500余首,可惜流传下来的并不多。
纵观她的一生,就像年幼时对的诗一样,"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从幼年丧父,入乐籍,到脱籍,人生大半时光都在欢场中度过。如果她生在现在,必能做出一番伟业。
千年以后,锦江依然水流不止,望江楼的竹林更加密实粗壮,枕江水而眠,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