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读书笔记

看古人的书,会有两种感觉,一是感同身受,这种感觉如此同频共振,他的描述甚至比你能想到的更细腻,更传神;二是心生抗拒,怎么有这样的事,怎么会这么想,这个时候,就能深深理解什么叫文化背景,什么叫时代价值观。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总是携着俊秀,留下沉渣,在沈复的日常随笔中浸润了几天,抒发一点感受,并吐个小槽。


1.闺房记乐


芸娘算是一个奇女子,还在闺阁时,沈复来家做客,她就不拘小礼,藏了暖粥小菜给他。出嫁,亲昵渐成习惯,在家中,偶尔在暗室相逢,或者窄路上遇到,必然相互握手问:去哪儿?后来,女扮男装,陪着沈复去看“花照”灯会。这些情节中,芸娘活泼随性,仿若单位里恋爱或新婚中的小女子,絮絮叨叨自己琐碎的日常小幸福。但其实,书中所录,均发生在乾隆年间,远着我们两个多世纪的岁月。

不只活泼随性,还心灵巧慧。她设计的“活花屏”,结合了田园装饰和绿色食材双重功能,就是现在做来,也是巧妙有趣:每扇屏风用长约四五寸的木梢两枝,做成矮脚长条凳子式样,中间空着,横上宽一尺左右的四根木档,四角凿上圆洞,插上竹子编成方孔。做成的花屏高六七尺,用砂盆种植扁豆,放在花屏中,让其攀附着屏自己生长。这屏风既像绿茵满窗,透风遮日,还随时可以更换,所以叫做“活花屏”。有了这种方法,一切藤本香草植物,随时都能拿来使用编织。

还有出游赏花,怎么解决午餐呢?进店吃,和花远了,在花下小酌,酒冷了。那个时代,苦于没有外卖呀,否则美团一下,啥都解决了。但是芸娘想出了一招,花点小钱,雇了个馄饨担子,自己准备好酒食,借助煮馄饨的工具,居然来了一次热腾腾的花下野餐。(这在另一记中,但因为写到芸,就放在这里了)

这些小细节里,跟着这个林语堂所评“中国文学中一个最可爱的女子”畅游,感受到时光隧道中这个女子的风雅感性。

但是另一面,她执着为夫纳妾,甚至因为那位她相中的妾最后爽约别嫁而郁结而死,也是比较奇特的。在这一点上,原来很不理解她,痴痴为丈夫寻找一个可心的女子,这个行为放在今日,是可以蹿上微信头条当奇葩的。当然,那个年代,或许是女子“贤惠”的一种体现。那这样贤惠着也就罢了,为什么得不到,还会郁结至死呢?为丈夫看中了一个美女,美女后来后悔了,于是大房老婆就郁闷而死了,这个,是更加奇葩了!

梳理芸的个性,可以撇开美妾这件事情,留下这样的思想模式:我和你约定,你来我家给我丈夫做妾,但你违约了,你不只伤了我的感情,还侮辱了我的智商。芸幼年丧父,一力支撑老母幼弟,她是倔强好强的,因为遇上沈复,深情款款相对,长期浸润得非常感性。重情要强,碰到一个临时跑路的闺蜜,郁结便久滞不去了。


2.闲情记趣


这一记,是沈复一生贫苦坎坷中一段也算流光溢彩的生活。

里面,尤以花园宅院打造工程最为出彩。如果他能穿越到现在,应该会是一个很优秀的庭院设计师,或者是民宿经营者。在他这一记中,不只有很多独具匠心的设计、反复玩味的经验,还有心意糅合的真情投入。

比如插花,他细细描绘了什么花,插什么瓶,插单数还是双数,花瓶宽口还是窄小,叶子、花朵应该选什么样的,插好之后如何摆放,甚至摸索出了“起把宜紧、瓶口宜清”这样的插花原则。

比如盆景摆设,仅仅是点缀盆景的花石,“小则可以精巧入画图中,大则可以融汇韵致,令人入神。”喝茶欣赏时,“注意力能被盆景移取,使人神游其中,这等盆景,才适合在幽静书斋中赏玩。”

至于“园亭楼阁、套室回廊、叠石成山、摘花取势,又是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浅或深的学问了。”

在读这个章节的时候,会想到一位非常喜欢家居摆设的朋友,今天看杂志还看到一种叫做餐桌造型师的职业,这位造型师说:鲜花、美食、漂亮的布置,是我们可以亲手搭建的美好,可以让爱变得具体而真实。“

朋友对精致生活的向往以及偶尔在生活中的尝试,和沈复的絮絮一样,让自己的情义在生活中生动而具象了。


3.坎坷记愁


这一记,确实很愁。沈复和芸娘对于生活的漂泊以及无力,同时还得保持斯文和尊严,让日子蘸满了浓浓的愁绪,让读者看着有一种酸涩的悲悯。

愁到什么地步?不得不和自己的亲女幼子分离,不得不把女儿提前许作童养媳,没有钱看病,甚至没有钱吃饭。这些愁苦,在温饱无法解决的古代,可能比比皆是,但是当沈复用文字细细密密表达出来的时候,有了无法言说的辛酸。

这一记里,还描写了很多和父母的关系。很多时候,看得莫名郁结。因为芸娘的识字断文,于是丈夫来信托付,给离家谋职的公公物色一个小妾似的丫鬟,这件事情后来给婆婆知道了,婆婆就恼了芸娘。接着芸娘给丈夫的信中写到让其寻个理由悄悄遣散这个姑娘,信被公公拆了,于是公公又怒了芸娘。最后,沈复夫妇都被父母所不喜,赶出了家门。

这种中国古代大家庭的伦理,以及父亲大人的权威,让人看得窒息。生离死别、情感疏离,对沈复夫妇都是莫大的打击。最后,在沈复的文字里,我们看到了芸娘的死亡,但他落到什么下场,只能流落在历史的小细纹里了。


4.浪游记快


这一记里,特别显眼的一个角色,叫喜儿。是沈复外出广东时遇到的红颜知己,也是那个地方船妓中的一个。他是仗着找工作的名义去的广州,最后却在温柔船中散尽旅资。这里,只说这个喜儿非常像芸娘,所以他就很喜欢,而没有一丝一毫对妻子的愧疚。当然,这也可以和芸娘热心给他纳妾、以及老父恼他放浪是对应的。最后,他无钱再盘桓,和已有情义的喜儿不告而别,据说那个喜儿几乎寻了短见。

除开喜儿,对于旅游的描述,确实是充满快乐的。沈复动情细致地描绘了一个个景致,没有导游的小旗子、没有旅游产品一条街、没有人山人海和人头攒动,当然,也没有很好走的山路和很平坦的水道,他的笔下,充满了不在旅游线路上的趣味。他闲情中的趣味正好在广阔世界来了一个印证,他的胸有丘壑在也依托了真正的丘壑。

行走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吗,或是走了哪些地方、见识了哪些东西?或许,更重要的是,那个此时此地,在行走中,对某个地方、某个景致、某种生活的当下感悟。而现在,相机、样板似的解说、嘈杂地跟随、漫天遍地的攻略可能消解了这种感悟。

看看二百多年的沈复,游历到崇明,是如何感悟的?

“崇明这地方日夜风雨、度日处事,都质朴得像太古时节。卧在床上,往外看时,就看得见洪涛。枕边潮声,如同金鼓鸣动。”

“我更是肆无忌惮,骑在牛背狂浪唱歌,在沙滩上醉酒作舞,都随着自己兴之所至,真是生平最无拘无束的一次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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