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总比时间老得慢丨四时有声

文 / 紫衣

图 / 来源于网络

排版 / Bullet


四 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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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念小学时,晚上睡在小杂货店的木板床上,对面就是电视机。

晚上做完作业后就被爸妈逼着早睡,但电视机依然开着。兴许是多年以后的熬夜症此时已经有了萌芽,怎么也睡不着,于是闭着眼睛装睡,偷偷竖起耳朵听。少年包青天,隐逸村的干尸,伴随着某个猎奇的BGM出场,那是真童年阴影;铁齿铜牙纪晓岚,片头曲响起,脑袋里立马跟着哼谁说书生百无一用,和珅虽然坏,但声音很好听。

乡下老家卧室的窗户正对着一棵大榕树,数百年的树龄,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有人说它成精了,曾经从树洞里爬出过一只比人脸还要大的螳螂。有天晚上,某个熊孩子路过的时候,往树洞里放了一把火,那时大概是冬天,火沿着朽木一下子窜了起来,惊心动魄,长辈让我不要出去。我隔着窗户玻璃,看到大火映红了院墙的另一边天空,像是张牙舞爪的烈龙。从县城开来的救火车,伴随着“呜呜”的声音赶到时,这棵比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年长的树已经救不活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劈哩啪啦的燃烧声,彻夜难眠。后来我才知道关于这棵树的传说是假的。

建国后不许成精。

十四岁孤身寄宿外地中学,回家是一条坑坑洼洼的老路,大巴车挤满了健谈的中年妇女和放假的学生,得算准时间打个提前量上车。有一回抢到了司机旁边的最佳座位,但不幸的是这依然抵挡不了我内心晕车的狂热生理反应。满耳乡音中,空气里弥漫着烟味,我低下头,缩着脖子,像极了一只把头伸进沙子里的鸵鸟,闭上眼睛。滚烫的车轮挤过盛夏四十五度的沙地,轰隆隆,轰隆隆,以及掠过的风声,拼命挤进耳朵里。然后我吐了一塑料袋。

人生第一份工作,实习的时候被安排到了普铁一个偏僻的小火车站,绿皮火车在这里也不停,巡线的老工人在院子里种满了菜,院子门口正对着高速公里的大桥,悠闲的像是二十一世纪的隐士。这条老铁路建成于五十年代,巨石垒砌的护坡上依然顽强地长着深色的苔,大雨刷过的盛夏与夜,我听见抽着烟的中年男子打起了呼噜。

奶奶去世的前几天,接到的电话里,父亲沙哑地说出“不行了”三个字,当天晚上我上了一列从福建回到江西的火车,往南绕过了长长的武夷山,夕发朝至。睡在上铺,床垫很硬,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晚上大概十点钟车厢就熄灯了,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这个时候能听见的,大概是最孤独的声音吧。

奶奶老年痴呆,已经忘了我是谁。

前两天工作到凌晨三四点,困得睡过去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大概是走亲戚回来,父亲在前面走着教训我,我则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途经发小的家,我进去坐了坐,出来的时候,我看见背影佝偻满头白发的父亲,正惊慌失措地向母亲描述我的失踪——他不小心把儿子弄丢了。

我这才惶恐,父亲怎么老得这么快?

你看,声音总是比时间老得慢。

曾经极爱陈奕迅的歌,后来开始热衷于李宗盛。大三时候聚会,到KTV唱歌,其中有暗恋的学姐,于是拼命抢麦。此后,犹豫要不要表白,一直犹豫到毕业各奔东西。后来再联络的时候,学姐已经远去西南春城,偶尔语音开黑玩游戏,开玩笑聊到以前,说蛮多人喜欢你的,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学姐表示很惊讶。

我:“其实是真的,学姐年轻的时候不要太萌。”

年轻的时候。

学姐:“呵呵。”

和当初一样地笑,很呆很魔性。

时光之留声,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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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总比时间老得慢丨四时有声_第1张图片

朋友极爱各种各样美妙的声音,经常向我灌输一些玄而又玄的道理,说春花秋月皆有灵性,所有的声音都是世间万物说的话,这就叫盖亚意识。

“同样下雨,同样是古都,北京的雨声就和南京的雨声就不一样,哪儿不一样,你得品:北京的雨声是前清遗老,适合搭配着陈年旧事听八卦,南京的雨声是金陵脂粉,适合搂着老婆或者小三风流一夜。”

我说,白痴你这是做玄学,当不得真,而且小三什么的,三观不正。小孩子写作文,经常形容说树枝发新芽,微风吹过,大声欢呼春天的到来。

“这就不是玄学,是传说中的童真。”

“放屁!

她很诚恳地评价我的意见。

其实这样的形容确实有些老套了,未必是人家树枝的心里话,说不定树枝老爷说的是:啊呸,你这么慢的风也想拉我走,战斗力为五的渣渣,滚一边儿去。

四时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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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突发奇想。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开始记录、收藏属于他们世界特有的声音:

初生婴儿的初啼

加班党深夜肚子的咕咕叫

恋人吃饭时候夸张的吧唧嘴

年迈长辈的殷殷嘱托

...

如果这些都记录下来,是不是就可以让走的太快的时间,稍稍等一等?

到那时候, 每天是一样的轻风,阳光一样洒下,雨一样在滴滴答答,蝉鸣依旧是同样的细细嗡嗡,电脑屏幕上还放着十几年前的电视剧,闭上眼睛听还是熟悉的演员的情话。




四时有声

如柳枝吻过水面的轻吟,如燕落泥巢的低语,如夜半蛙声的聒噪,

如落木风萧萧的叹息,如雪后山神庙的脚步,

林教头一杆枪,挑起一葫芦酒,

醉倒了一世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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