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2
题记：英雄是什么？这场追问可以上诉公元前800年。它的定义超越当代理解。
Steven Spielberg 新片《一级玩家》改编自Ernest Cline的同名科幻小说“Ready Player One”。故事设定在公元2045年，世界面临许多现实困境，但人们无心解决，因为人们醉心于由天才工程师James Halliday（以下简称「老哈」）所创造的虚拟世界OASIS。老哈死前在游戏中留下一颗彩蛋（Easter egg），他允诺寻获者将能获得他巨额的财产、和游戏的控制权，因此激起全球激烈的竞争。寻找彩蛋的线索是三把虚拟钥匙，分别扣合老哈人生中三大挫折。无名的年轻英雄Wade Watts（以下简称「小伟」）因为洞悉老哈的困难与解答，而顺利过关，获得最终的胜利。他也在解开谜题的过程中，迎刃而解对手的人身威胁，获得了现实生活中的爱情与友谊。
一、老哈的三个关卡
老哈人生中有三大痛。第一是痛恨成规。游戏本来就是要撒开手来激发想象力的地方，但随着老哈的游戏版图日益扩张，他遇到越多成文规矩的限制，甚至自己挚友的不谅解。要打破成规，必须倒行逆施，但有几个人能理解老哈这样思想？为了测试知己，老哈遗留给后世玩家一场赛车赛。当所有玩家在赛道上血脉贲张的向前冲刺时，独有小伟看破老哈的心思，不按牌理出牌向后倒车，从而取得通向彩蛋的第一把钥匙。
老哈人生第二痛是痛恨懦弱。老哈在世时因为胆小，而错失向爱慕对象表达感情的机会。老哈将这个关卡布置在鬼屋里面，闯进鬼屋的小伟和他的朋友，救出老哈爱慕对象的虚拟化身，从而取得第二把钥匙。完成关卡的同时，小伟也得到超越个人的理解：原来鬼屋不是最可怕的，懦弱而痛失挚爱才是令人懊悔不已的。这巩固他之后坚守女主角性命安危的英雄行为，确立他的游戏原则：游戏成果如何，都要先照顾到自己的心上人。
老哈人生的第三痛是痛恨游戏本质被扭曲。游戏是探索玩耍的地方，让人能暂时脱离现实世界必须要有的计算。现实世界必须计较成果，但在游戏里可以有彩蛋的存在。世界上第一款安插彩蛋设置的游戏，就让玩家只顾在暗室随意晃荡，玩家无论输赢都有可能遇见惊喜。小伟的对手，一个专门寻宝的游戏公司，就是因为计较游戏得失，才看不通老哈这点心思。反之，将输赢置后，提携朋友、呵护爱人的小伟，却一举破关，获得第三把钥匙。
三把钥匙之后，就是彩蛋降临的时刻。是吗？
二、"英雄"的实际意涵──不是英雄主义
老哈把他人生最大的痛，拿来测试小伟。老哈曾因与挚友意见殊途，而使好友签下一纸合约，逼好友退出唯二合伙人的地位。老哈虽然因此获得绝对的游戏掌控权，得以宰制他此生最重视的游戏世界，但也失去珍贵的伙伴。老哈拿他当年的这纸合约，给小伟签署，许诺他将获得所有宝物。所幸小伟再次识破老哈的心结，并做出超越老哈的决定：他拒签。
拒签后的小伟才得到彩蛋，这游戏世界的最终宝藏。现实世界中，也有人立即执行实际法律事务，将老哈公司的经营权转让给小伟。这个人就是老哈当年的好友，他的合伙人，这个人同时还是游戏世界中线索提示者，是揭露老哈关卡秘密的关键，是推动游戏的最大助力。老哈赋予老友这样地位，说明他有幸在死前弥补自己的错误，超越自己过去狭小的心胸，升华为勘任「老英雄」的人。
而小伟，这位当初只有一个好友，喜好单干游戏、坚决不组队的男孩子，也在这场游戏中，确认自己善待挚爱和朋友的人生原则，升华为超越个人英雄主义的真正「英雄」。
初看片名「一级玩家」，似乎是一个孤胆英雄的故事，讲一个超能力者如何关关难过关关过的刺激动作片，但Steven Spielberg超越人们的想象。在他的定义中，一个「一级玩家」不仅是勇力或技术过人，更要是智慧过人的洞察者、能超越小我、顾全周遭的担当者。
老哈和小伟分别在建设关卡和解开关卡的过程中，完成他们的英雄之旅，得到个人的升华，成为超越个人英雄主义的真正英雄。他们的英雄隐喻，不是导演的独创，而是有深厚的传统。传统上，英雄不只是能征善战的勇士，更要能保全家业，维护社会秩序，能保护自己以外的人。
一个人如果只是骁勇善战，却不能保全自己的家国，那是让人流泪的悲剧，不是让人推崇的英雄。公元前800年，荷马（Homer）传唱《奥德赛》的故事。奥德修斯离家攻打特洛伊战争，但在返家途中被神明作弄，在外漂泊20年之久。他就感叹，自己如果不能回家恢复国王的职位，自己是没有任何光荣的。倒不如死在战场上，还能落得一个保家护国的名誉，现在这样生死未卜，害得家庭无主、国人群龙无首，只是个悲剧而已。
公元前440年，希罗多德（Herodotus）《历史》一书，也揭示同样的英雄观点。全书9卷道遍波斯帝国由开国到衰败的故事，值得注意的是，开书前半卷，希罗多德没有单刀直入故事，而是侧写一个Croesus国王，作为全书缩影。Croesus曾经盛极一时，拥有财富万千，霸气的王国。他以为自己就是当世英雄了，但智者提醒他，如果不能守得基业长青，盖棺之前谁的命运都难以论定。这番话并没有作用。心高气傲的Croesus直到自己的国家被灭，没有一个子嗣延续时，他才幡然悔悟这番话的深意：一个人若不能保卫家国让子孙绵延，纵然一时天纵英明，也算不上英雄。
传统西方文化的英雄主义是现世的，几乎与中国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指向一样的目标。一个人若不能推己及人，就算光辉一时，也不能算作英雄。
三、小结──「如果理想与家庭冲撞，你要怎样选择？」
《奥德赛》故事结局里，英雄照料了家国。从未见过生父奥德修斯的儿子，在寻父之旅，不只找到父亲的线索，更通过众人的口，知道父亲的榜样，知道一个英雄的言行举止。他至终保护自己的母亲，替父亲报仇，成为一个可以独当大局的青年人。老英雄奥德修斯更是如此。历经劫难之后，他返家整理门户、重树国家秩序，他将个人的平安推及全国。
近代「英雄主义」的意涵，似乎已有所改变，个人主义意识抬头，孤胆英雄受到推举。一个人若能经历光辉无限，牺牲家庭国家，也可以受到推崇。令时下青年焦虑的问题之一，就是，「如果理想与家庭冲撞，你要怎样选择？」换言之，就是小我与大我、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之间的价值判断。
参照传统英雄定义，读者有机会发掘更广博的「英雄价值」光谱。个人生命价值是绝对需要尽力维护的，唯命是从，不知道自己价值能力何在，活得郁郁寡欢，绝非英雄所为。但同时，实现家庭利益，也可能是实现个人价值的一种表现。如果两者相冲突，也未必要一意孤行。成熟的英雄可以有很多应对措施。通过更好的实现自我，将更多的收入带给家庭，甚至是，只是因为自我实现带来愉悦心情，也能分享给家人。无论时运上下，当个洞察人心的人，给予家人适当的安慰和关心，都能帮助个人在实现自我的路上，不背弃家人的感受。英雄，是个人的升华，是施惠于他人的模范。
《海贼王》故事的男主角鲁夫，这位虚拟的人物，给我们很好的榜样。世界无尽广大，青年人谁不雄心壮志，想要逐鹿中原。《海贼王》这部日产漫画，说出这时代最大的潜意识："想要我的财宝吗？想要的话可以全部给你，去找吧！我把所有财宝都放在那里。" 海贼王死前留下呼召，从而开启全球竞逐宝藏的海贼时代。在老英雄的召唤下，鲁夫踏上旅途，逐渐磨练自己的实力，同时，他最令人艳羡和感动的，不只是他武力强大，而是他义气相挺和慈悲为怀。队友有难，他绝对不逃跑，看到他人受苦，他也不会无情离开。即便剧情总在他的节外生枝下，终点遥遥无期，但在到达最终宝藏之前，鲁夫已经带给许多剧中角色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对于剧外的读者，鲁夫成熟的英雄所为，更激励很多人追剧不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