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叫凯的男孩。
他住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那里有潺潺的流水,多如牛毛的石桥,木桥,还有一栋栋小木屋。就这前几项,你可以勾勒出一个马致远的曲中的江南小镇,虽然小,但是盈满诗意。但是不可忽视的,每一处农村,城镇,都少不了一个个整天家长里短,说着闲言碎语的妇人。她们用自己的闲暇时光,点燃了整个小镇的八卦天地。
凯就是在这样一个小镇上长大的。凯的母亲也不能免俗,总是和街坊们一起围坐在一起讨论着谁家的女儿和东家的儿子订婚了,彩礼有多少,谁谁又外出打工挣了一大笔钱,在外面包了一个二奶。之前的那些话题,凯的母亲还能津津有味地听着,扯着。一提到外出的男人时,凯母的眼神难得沉默。周遭的妇女们多少注意到这点,也渐渐沉默起来。这村里本就没有多少男人在家,多数的男人都外出挣钱,钱倒是一点一点地往家里寄。但是这心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个女人身上。女人们习惯性地安慰自己,也安慰他人,不是有句话这么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难得一个小镇上的妇女能这么有文化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但是多多少少给了8她们一些安慰。
凯家的情况却比周围这些妇女的情况都要特殊一些。凯的父亲是一个画家,当初和凯的母亲结婚,也是因为在城里不怎么能混得下去,画作久久无人问津。被乡下的老母老父催着回来娶了一个农村的媳妇。纵使心不甘情不愿,凯的父亲还是娶了。一年后,凯母诞下凯。凯的父亲也得到了去城里任教的机会,和妻子软磨硬泡一番。凯父扔下了妻儿,独自一人去城里寻找他的前途。
这一去10多年,中间就行色匆匆地回来过这么七八次。
凯母的性子不爱争,不爱抢。这么些年也只是等凯父回来时才会喋喋地说上几句。不外乎是希望他能多回来看看他们娘俩,凯父一边教着凯画画,一边应着,等我再在外面闯几年,一定回来。
凯母苦笑着,并未应声。
人群里一个声音打破了大家的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些小心翼翼。婶子,叔什么时候会回来?这画画毕竟不是个挣钱的营生,这转眼小凯都那么大了,叔也该回来了。成天在外飘着,并不是个事啊!
对对对……
人群中出现了几个附和的声音。
凯母苦笑着说,我要是劝得动他,也不用在家待这么些年了。
对了,小碗她妈,你家小碗不是正要中考吗?准备得怎么样了?
凯母把话题叉开了,大家知道她的难处,也不再逼问。
凯母回到家时,凯正坐在院子写生。院子里长着一簇粉色的月季,凯没事的时候就把画板立在院子里写生。
凯母并未多言,走到厨房里做晚饭。一母一子,一簇月季,一团夕阳,分外静谧。
凯伸着懒腰,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凯心里叹了一声,又画了一个下午,这时间过得倒是挺快的。眼见着画纸上的月季,凯满足地笑了一下。
他把铅笔放好,把小刀也收好。走到厨房把黑黢黢的右手洗干净,对着正在看电视的凯母喊着,妈,吃饭了。
凯吃饭倒是挺快的,吃完了又想蹿上楼去画画。凯母叫住他,凯,我有事说。凯于是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母亲。
凯,你知道这么多年妈妈和你都相依为命。你那爸爸整天在外飘着,也不见个人影。我也不懂什么艺术,妈妈不想你当个什么画家,好好上学,考个好点的大学,回来这里找份工作,妈妈不想家里再出一个画画的了。
凯的心里顿时一阵慌乱。
他一直以为母亲多少是支持他学画画的,毕竟他在绘画上的天分高于其他人,爸爸也时不时地会写信给他指导画画的技巧。他把母亲的沉默当成了支持,他没想到母亲心里一直是反抗这个职业的。
凯点点头,此时他并不愿违背母亲的意愿。凯母看到凯的眼神里有光顿时暗淡了。
她有些不忍,但是还是把头别过去,并未说话。
凯走到书桌上,看着那幅栩栩如生的月季图和一张“全国中学生写生大赛”的通知,烦躁地把东西收了起来。
他趴在桌子上,想着自己离画家这个职业竟然越来越遥远,心里越发不痛快,但是母亲的话又像石头一样砸在他的心上。
这么多年,他理解母亲对于父亲那个职业的不认同,天南海北地跑,一年都不见得回来一趟。凯半夜发烧,是母亲背着他去三里外医院的。母亲生病了,也是凯一步不离地在身边照料。至于父亲,多少像是一个陪衬,成为心里一个不能触碰的伤痛。
凯不是不怨父亲的,每次开家长会,去的都是母亲。小学的时候,有些野孩子也会叫他“没爸爸的孩子”。他不屑一顾,比起他们有人生没人养,他多少还有一个遥远的寄望。年岁渐长,看着新年别人家欢聚一堂,他家只有他和母亲吃着冷清的年夜饭,凯的心里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但是一切都在父亲回来的一天被打破了。父亲戴着眼镜,双手修长,皮肤白皙。多多少少和那些孩子油头满面的父亲不一样,凯的心里有了些小小的虚荣感。
父亲带给他的惊喜不止这些,父亲教他画画,还夸他特别有天分,凯心里很开心。他从学校里听得最多的,就是数学老师骂他是个傻蛋。
看着父亲教他画画时的认真,他想起一句话:认真做事的人眼睛里是有光的。
那一天后,他出乎意料地原谅了父亲。
从那之后,他爱上了画画。美术老师发现了他的天分,在学校里那么一宣传,凯也成了一个小小的“明星”。
这次的“全国中学生写生大赛”也是美术老师让他去参加的,他希望凯能够一举夺魁。这孩子的天分和踏实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也隐隐期待凯能走上画家这条路。
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中的郁闷还是没办法疏解,噔噔噔地从楼上下来,朝着小豆子家里走去。
凯的妈妈也听到了动静,知道他肯定是去小小豆子,并没有多加阻拦。
凯用石子扔在小豆子家的窗户上,小豆子立马从窗口探出头来,对着凯挤眉弄眼。不一会儿,小豆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凯,这么晚了,你小子还来找我?还敢用石头扔我家窗户,被我妈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凯只是用手捶了捶他的胸口。
豆子,我遇到事了。
小豆子一听来了兴趣,你小子也会遇到事?是追哪个小妞没上手?要你豆哥我给你出主意?不瞒你说,你豆哥驰骋情场这么些年就没有失过手!说吧,是哪家的小妞?你小子藏得够深的!
凯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不是,是我妈不让我学画画了。
小豆子一听觉得有些诧异,你家爸爸不是个画家吗?这子承父业,很正常啊!何况你小子也就画画有点天分了,其他的,啧啧,就你那数学,不是我说,考高中都考不上!
凯又使劲捶了他一拳。
小豆子看这样子,也就正色问道,说吧,你妈怎么给你说的?
凯于是细细地讲述了一番。
小豆子的眼珠一转,你妈肯定是怕你以后也像你爸一样整天不着家,也怕你画画挣不到钱,没个出路。这样,你那个比赛还是得参加的,争取能拿奖,让你妈相信你是很有前途的。另外呢,想办法把你爸爸劝回来,出去这么些年了,也该回来了。这么一双管齐下,绝对能把你妈哄好。
凯又捶了小豆子一下,你小子,真有本事!
小豆子得意地一下,我小豆子,别的不行,就是脑袋灵光。
两人嬉笑打闹了一阵,各回各家。
第二天,凯把画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了美术老师。
凯也动笔给父亲写了一封信,然后郑重地交给了邮差。
凯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在这期间,他并未停笔。他不动声色地挑母亲不在的时间,去石桥边,去院子里写生。凯并未留意,母亲一直默默地站在身后,看着他,并未出声打扰。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凯在大家羡慕的眼神里接过了那张荣誉证书,上面写着“全国一等奖”的字样。小豆子走了过来,使劲地捶了凯的胸口,你小子,怎么这么棒呢!凯笑着拥抱了小豆子,附在小豆子耳边说道,好兄弟!
凯走出教室,门口意外地站了一个人,凯父温柔地笑着,用手拍着儿子的肩膀。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是发现我们这个小镇最美。
凯把手里的证书递给他,他拍着凯肩膀,有些哽咽,好孩子,不错,不错。
喜悦一直持续父子二人回到家中,凯母看见一起归来的父子俩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眼神,只是淡淡地打了一声招呼,等会儿吃饭了。
凯心里有些慌,对着父亲眨了眨眼。
凯父走进厨房,从后面抱住凯母,孩子他妈,我回来了。以后也不走了。凯母转过身来,满面泪水。
凯这时拿着证书放在凯母眼前,一家三口哭作一团,凯父对着凯眨了眨眼睛。
等到大家情绪都好了一些,才开始吃饭。凯母突然清了清嗓子,对着凯父和凯说道,我这辈子,摊上了你们两个“艺术家”,别人都说我命苦,我也这么觉得。老子不回家,儿子也想着步后尘,这么些年吃苦的还是我一个人。凯母顿了一顿,但是看着凯这么爱画,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但是你小子以后可不能和你爸一样一年半载不着家,一年怎么说也得回家一两趟吧!
凯跑过去抱住母亲,妈,我一年回来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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