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14

老人与女孩（原创小说）

自从老伴走了，她就干这个，于大街小巷拾空瓶空箱，到了周末再卖给废品收购站。别人这个年纪，会看看孙子、溜溜狗，她比不上人家。

      也许年轻时，应要一个孩子，最先时是不想要，30岁时想要却又没有了。一直说领养一个吧，但一犹豫就多少年过去了，直到五年前致命的心脏病突发送去了老伴的性命。老伴走的时候太匆忙，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夫妻间也很恩爱，原本再过一年他也退休了，两人可以一起用不太多的钱去到周边地带游山玩水，但是，只睡一觉的功夫，他就没有了。临终时，他用尽全力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要学会一个人过日子。

     老头子走的那一阵，她撑不住了，就大病了一场，晕晕沉沉的，感觉到自己也要去了，冥冥之中老头子在远方向她招着手。但一个星期过去，街上的汽车的鸣笛声、小店的叫卖声让她有了意识：这个世界还在，生活还要继续。

      从十几岁她远离故乡，只身来到这个城市，到后来与她的老伴一起渡日，她几乎在这里生存了四十年，举目没有一个亲戚。当年单位解体时给她支付的一笔为数不多的散摊费，还有老伴生前靠工资积攒的一些钱，其余家里就再也没有什么钱了。为了能够节省一点点，她强制着自己过着十分节制的生活，水、电尽量少用，电视、洗衣机永远不开，夜晚为了不太多地使用照明灯，务必很早就上了床。但这些还远远不够，物价的进一步上涨，让她很清晰地意识到微薄的家产终归会坐吃山空的，如果还再干点什么，日子也不至于那么紧吧，于是，抬荒的日子从此开始了。

       虽然清贫，但她一如从前，隔两个月便到附近不远的理发店剪一个很利落的短发发式。那个理发馆开了很多年了，老伴在世的时候总是陪伴她一起来，但，现在只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老板人厚道，不想多要她钱，别人剪一个6元，只要她5元。任何拾荒的人都是衣衫褴褛，只她不是，衣服虽则是普通的质地，但肥瘦剪裁合体，且从来都是一尘不染的样子，所以竟一点点看不出拾荒人的不洁来。老头子生前是个很体面的人，如果还活着他一定希望她生活得幸福而体面，她总是这样想的。

      已经整整5年了，拾荒的日子如流水般流过去了，她的黑发变成了白发，这个小城镇，人们总是忙碌的，也习惯了有一个穿衣整洁的老人在收集着废旧瓶子，从没有什么人会太过于注意她。

      女孩是南方过来的，笑盈盈的样子，马尾刷在头上高高地吊着，书包斜斜地挎着。

      那天，女孩同往日一样在冷饮摊前举着一根冰棍慢悠悠地吃，一见到老人就被吸引住了，小镇上拾荒的人也不少，但是这个老人很是特别。女孩眼睛一刻不停地望着老人的身影，见着她在书店的门前捡起一个空矿泉水瓶，推着单车，渐行渐远，单车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瓶子。这好似让她想起了许多，想起了遥远的故乡，还是什么，女孩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第二天，女孩出现在老人的对面，她关注地望着她，旁处地上堆着一个装着许多空瓶子的袋子，她笑盈盈地说，“这是我一个星期收集的，专门给你送来的。”老人吃惊地看了看她，她看到她的马尾刷在头上高高地吊着，书包斜斜地跨着。很快她顺从地从她的手里接过那个一大袋子，拿过以后，她又看了她一眼，就匆匆然走过去了。

      过了一个星期，女孩又给她递过来一个大袋子。从此，老人几乎在每个星期都要收到从女孩送过来的袋子。

      有一天女孩抱着一个沉重的纸箱子来的，她居然从自己住处的边边角角清理出许多的牛皮包装纸和空瓶子，并把个废纸箱子装得鼓鼓的，给老人一并抱了过来。但那天老人还没有出现，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女孩这样想着就默默地等着，等时间长了，索性从包里抽出一本书，边看边守着。偶而一个拾荒的男人走过来向她要，女孩摇了摇头，拾荒人不高兴，嗔怪她：“给谁不是给啊，不就点垃圾吗，小气！“女孩只不理他，坚守着。那人没辙，走了。四十多分钟过去，老人终于出现，女孩笑了，她笑的时候真好看，宛如一朵夏日绽放的蔷薇。看着老人用手和脚把纸盒抚平踏平，折叠的平平整整了以后，女孩心满意足地走了。

         老人虽然是个体面人，但是，她从未与女孩说过一句话，哪怕是片言只语，她认为女孩是上了一个不一般的高等学府的了，她不想与她搭上什么的。

       时光流过了许多。

       但，渐渐得，老人感到，那孩子许些日子没有来了。也许过个了一段，那孩子就会出现的，老人这样想着，这样盼着，但是有一个星期了，没有一点女孩的影子。怎么会没有看见她呢，她走了，离开这个城市了？老人后悔了，后悔自己几乎从未向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谢谢都没有。

         东西南北往来的人流之间，她寻到了一条路，想起来了，女孩好似总是从这条路过来，老人想着，便顺着那条大道走过去，但是走过大道尽头，便不知道往哪里去了。连接几天，她都是如此。在那条大道上茫然地走着，连空瓶子在眼前晃着她都没有看到。

       有好事者过来问她，你在找人吗。

       她木呆呆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吧，自己是在找寻，但，不是在找寻一罐空瓶子或者一个纸箱，只是寻想一个女孩，一个不知姓名的女孩。她多么年轻，多么善良，脸上总是笑吟吟的，马尾刷高高地吊着，书包斜斜地挎着。想到女孩的时候，心底便不自觉涌起了层层的温柔，在记忆中，除了老伴她几乎没有再想过别人。这是一个什么感觉，难道说，这就是爱，人们传说的那神圣的母爱？老人想着，不禁笑起自己的痴来。

       虽然每日里依旧是拾荒，但在街市里茫茫的人流里，她多了一种寄托，她的拾荒的线路也由此做了修改，清晨绕过女孩曾经出现的路口，黄昏夕阳西下又从路口不舍地离去。

       老人坚信，总有一天女孩会一如从前，象燕子般飞到她的身边。“闺女，我一直想谢谢你。”老人告诫自己 ，如果那一天到来，对着那个孩子，一定要拿出勇气对她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