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世界（上）：封闭训练

苗条的身段，俊秀的脸庞，清澈的眼神，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招人喜欢

这女孩则有点文艺或忧郁气息，她也背着相机，当发现自己正走过我的取景器前，朝我点头一笑，算是同行相惜

这是纯粹的心与心的交流，因为她们听不见。图为女孩在招聘会现场，跟手语老师交流，询问企业的具体信息

很难想象，如此漂亮时尚的耳朵，竟然听不见，或只是隐隐约约模糊一片

于是，孤独就成了他们的常态

只有光与影下的自我，和无声的世界

姑娘对如何抉择有点犹豫，掺杂着对未来的不安。据后来的了解，她似乎去了一家假牙制造厂，对一位姑娘来说，环境相对干净整洁一点

招聘会现场，另一位貌似有心事的小菇凉

2017年4月，我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为安顺18位听障孩子做就业培训，我以文案、摄影师和职业陪伴师的身份介入。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不懂手语，他们听不见我说话，于是，表情、姿势、动作、画图，反正有助于理解的统统成为沟通的工具。

然而，你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自我边界。

由于照片较多，分三期讲完这个故事，希望给大家心里埋下一颗金色的种子，待将来有所际遇，能尽绵薄之力，让世界充满和声。

下面就是我们的主角。

学员中唯一的女生。她的婚姻状况是个谜，她自己说结婚了还有个四岁的女儿，但她家人说她连对象都没有

不认字，不会手语。这是他的自画像或全家福，至少我们是这么要求的。

个子高，嗓门大。家中唯一的男孩，小小的富二代。

他们对生活的的愿望简单而朴实

这哥以前是饭店的大厨，嗜酒

这是一个老实温顺的孩子，有一个病重的父亲和勤劳能干又开朗的老婆以及一个成绩很好的小学生女儿

公认且自认的帅哥。这是他画的全家福，所有家人悉数“到场”。他良久凝望这画面的场景吸引了我，也给了我足够的对焦时间。

实话说，培训之前的第一次见面，双方都没做好准备。由于当时手语老师还没有就位，我们的沟通极为艰难且无效。

我至今仍清楚记得，当我们费劲巴力终于向他们解释清楚我们是谁，来干什么的时候，他们恍然大悟之后的不约而同的反应：不屑地一撇嘴，还有人朝我们猛摇小手指。

一脑门子汗。

真不知他们以前都遭遇过什么，竟对“老师”这样神圣的角色，是如此的一个反应。

然而我们受人之托，必须开始。

从他们的涂画里，读出很多内容，甚至可以感觉到，对面胸膛里的心，伤痕累累，于是特别想给他们做一次心理疏导，但我们被告知：我们需要做的是就业前的职业培训。

培训从沟通技术与工具开始，教会他们学认最基本的常用词语以及相应的手语

游戏中，轻轻的肢体碰触，悄然打开了心扉

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突破边界，抱成一团

协作，是任何工种最起码的要求

刺破孤独的那种开心，是一种由融入感带来的深深的安全感、幸福感和发自内心的欢乐

这不是既定内容，是他们玩嗨后自发组织的表演，还挺有模有样

信任，是素养养成的一部分

到处都是他们自发的行为。一开始他们只是蒙着眼罩坐着，等待参与下一场训练，但偶然的肢体碰触让他们知道旁边有人，于是开始摸索，在握手的一刹那笑得开心极了

培训还包括基本的队列行走。这是自我形象塑造的一部分。

还包括“无意义劳动耐力训练”：把椅子搬上山再搬下去再抱上来，如此反复。实验证明，他们的忍耐度远远大于普通人。我们经常听到有人抱怨说，上司傻13，竟安排一些无意义的重复劳动。关键问题是：什么才是意义？某种程度上，生活本身就是无意义的重复，那工作更是。相反，他们的世界比较单纯，他们并不知道为啥要搬椅子，还上来下去的，但他们知道这事背后肯定有意义，而着意义就在我们手里，因为我们是培训老师。

这是晚课，手把手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

或许是被诸多无法言表的细节感动了，他们视我们为一家人。至此，双方的情感通路畅通无阻。我被彻底接纳了。

所有训练，我身先士卒，一是给他们打个样儿，二是向他们表明，我并不特殊。等封闭培训结束我发现，进入这个新世界并不困难，惟用真心耳。

培训是一天24小时的，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需要找到我或我们，就像他们的代理人。

最后，用当时写的一篇稿子的一部分作为开篇的结束，题目是“他们”。

这段文字是每一天培训结束后，从我心底冒出来的字眼或感觉，但由于过于个人化和情绪化，当时的培训执行机构拒绝公开发表。

他们，不是ET

他们，一样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却跟我们不同。世界在他们眼里，是那么五彩缤纷，可当它轻触耳际，却又如此荒寂无声。

他们七情六欲全有、喜怒哀乐分明，却大都被忽略了。他们曾被命运重重地挫败、无语问苍天，却从没放弃生活。

他们认为，我们像他们一样内敛而耿直。

他们也很想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却止步于蓬蔽的家门，呆望着零星的脚印伸向远方。他们有时迷茫，有时又充满希望。

他们时而急切地想表达什么，结果又扭过头沉默不语。他们很想成为你我心中漂亮的形象，却往往自惭不如。

他们很在意你的看法，却从来没问过。他们很想帮助别人，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始；他们也梦想拥有一份工作，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不是传说，也不是ET，更不是梦中的影子——或许你们刚刚还在街头擦肩而过。

他们就在你我身边，却活在世界边缘：他们就是我们的聋人朋友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