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皇后接见使团时,内参八辅都将出席,因此今天一早,八名辅官就先后进了宫,到内参院准备会面去了。然而明华殿一片混乱时,诸位辅官们却在内参院的议政厅里闭门开会,对此一无所知;待得女谋士几道命令下来,宫廷侍卫和禁卫军封锁皇宫、飞燕军紧急进宫支援,他们才知道出了大事。
彼时明华殿周围正杀声震天,众人唯恐避之不及,各个宫苑也被封锁,谁都无法进出,几位大人便老老实实呆在内参院,直到暴乱平定、封锁解除,才应了女谋士的召唤,在禁军卫士的护送下直奔冷月庭而去。与此同时接到召令的还有九司长史、左右都御史和几位负责宫廷治安的武将。于是,帝国一众高官迅速朝冷月庭聚拢,一个前所未有、决定帝国命运的紧急会议,就此召开。
内参院和冷月庭同在长秋宫,离得近,八位辅官很快便到了,一同到的还有专为会议做记录的太史编修。女谋士血战方毕,尚在更衣梳洗,其他官员也在陆续到达中,众人便聚在冷月庭的议事厅里,就刚刚发生的事情热烈讨论起来。除了华胥澜、纳言等人保持沉默之外,一众官员吵吵嚷嚷,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谁也说不明白,直到亲历此事的侍卫统领柏云奚和长秋宫监瀛飒翊也到了,大家围着他们两人七嘴八舌问了许久,才大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精灵使团提前到达,与皇后及其侍从发生争斗,最终血洗明华殿,除了皇后和侍卫右副将晏如期成功逃脱外,其他无一幸免。几乎是在同时,皇帝所在的昭阳殿和皇妃所在的毓秀殿也遭到血洗,皇帝、皇妃和二皇子均已丧命,大皇子玄瑛半夏是因为恰好在冷月庭而躲过一劫。若非柏云奚派人到冷月庭求助,女谋士及时调兵遣将主持大局,在飞燕军和宫廷侍卫的协助下力战平定暴乱,现在这皇宫会是什么样、辰阳城甚至整个落颜国会是什么样,还真是不堪设想。
听完大致经过,众官员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对精灵族又恨又怕。以往听说明烨国遭难时,他们虽然觉得心惊胆战,但毕竟无法感同身受,还多少带了些侥幸。现在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那命悬一线的恐惧,真是想一想都让人浑身发凉。
人一害怕一生气,便想找个人追究责任,以求心安,于是刚刚升任典仪司右史、负责安排使团接见的晏如熙暮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一连串的质问砸过来,晏如熙暮根本招架不住,只不断和稀泥。最后大家都火了,质问逐渐变成了斥责:
“你可是此次外交的负责人啊,晏如大人!现在出了事,你怎么连句实在话都没有?”
“就是。当初升了官就耀武扬威,现在出了问题就支支吾吾百般推诿,算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不知道啊!”晏如熙暮看上去就快要哭了,“这些日子我如何做准备,诸位也是看在眼里的。昨夜我家都没回,连夜准备文件,就为了今日不到一个时辰的会面,谁知尚未开始,便发生了这样的事?精灵族简直太狡猾、太可恨了!这件事一定有问题,一定是精灵使团的阴谋,诸位万不可轻易上当啊!”
“不必急着转移视线!”一个年轻的内参辅官毫不客气地说,“精灵族十恶不赦,当天下共诛之,但那是后话。我们现在只想知道,晏如大人您负责此事,与使团来往频繁,如此恶行,怎会一点儿迹象也没发现?”
晏如熙暮急了:“齐大人你这是什么话?下官是负责此事,也的确和使团有过交流,但……但也不能保证什么都知道呀!”
“那这皇宫血案又是怎么回事?”另一人也来凑热闹,“你负责此事,现在出了问题,不问你问谁?”
“我说了,我不知道啊!”晏如熙暮急得跺脚,忽地念头一转:“是了,这事该追究长秋宫监和宫廷侍卫的责任。精灵使团提前进宫,还带了杀手和兵器,宫监和侍卫怎地就毫无察觉,让他们大摇大摆闯进明华殿行刺,杀死那么多人?宫监和侍卫都必须给个说法!”
此话一出,柏云奚和瀛飒翊都变了脸色。柏云奚战甲还没换,浑身都是恶战后的血迹。面对指责,他咬牙忍下一头怒火,道:“云奚身为侍卫统领,凡有危难必是首当其冲、难逃罪责,怎会自掘坟墓,做出有意放任使团在皇宫屠杀的事情来?此番宫廷侍卫血战半日,死伤无数,足以担得‘尽忠职守’四字。晏如大人若有怀疑,何不亲自去和他们交手?”说着还狠狠瞪了晏如熙暮一眼,气势一盛,吓得他退了一步。
宫廷侍卫这一回确实出了大力,损失惨重,柏云奚也在战中受了伤,脾气自然也小不了。这帮文官谁都不敢轻易招惹他,见晏如熙暮怂了,大伙儿也就噤了声。议事厅一时陷入有些诡异的安静。
半晌,刑罚司长史裴宁远稍一沉吟,道:“柏统领,瀛飒宫监,下官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不知两位愿意相助否?”
这话说得客气,柏云奚和瀛飒翊都稍稍消了气,朝裴宁远一抱拳,表示必定知无不言。
裴宁远回了一礼,才道:“柏统领可否描述一下当时明华殿的情况?打斗究竟缘何而起?越详细越好。”
“说实话,乱从何起,下官也不十分清楚。”柏云奚道,“当时在明华殿领队当值的是右副将晏如期,由皇后钦点。下官只是带人在宫内巡逻,听说明华殿出了事,才赶去支援。此前的一切,下官也都是听说。”
短短几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却十分关键,众人听后都是心头一凛,晏如熙暮也不觉变了脸色:整个明华殿都遭到血洗,宫廷侍卫根本无法招架,可皇后和晏如期偏偏就逃走了,这本身就很让人怀疑,现在柏云奚这么一说,就更是撇不清楚了。
裴宁远皱了皱眉,转向瀛飒翊,问道:“使团进宫,走的是凤仪门吧?他们身上带了兵器,凤仪门守卫为何没有发现?”
瀛飒翊脸色微变,赶忙解释:“当时下官就在凤仪门。按照典仪司给的通知,精灵使团应该在申时才进宫,可是未时还没到,使团就来了。下官本来也觉得奇怪,可是看他们文件齐全,便想先例行检查,若是没有夹带……”
“等等!”晏如熙暮插嘴道,“什么叫‘文件齐全’?你检查过他们的进宫文书了吗?”
“那是自然!”瀛飒翊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下官仔细检查过那份文书,典仪司签章、内参院签章、皇后代政签章一应俱全,没有任何问题。”
听到这里,裴宁远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于是追问:“文书上写的是几时入宫?”
“未时初。”瀛飒翊答道,“当时在场的好几个弟兄都看到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随时找他们来问话。”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会面明明在申时正,为何文书上写的是未时初?整整提前了一个半时辰呀!是他们自己把时间搞错了,还是精灵使团手上的文书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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