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的鹭岛结束了一周多的阴雨天气迎来了久违的阳光,暖暖带着乔乔和赤木从东渡搭乘渡轮抵达鹭岛最著名的景点--鼓浪屿,这座雅称为“琴岛”的小岛于2017年7月8日正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世界文化遗产”,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这是中外游客来鹭岛旅游必去的打卡胜地,也是鹭岛花园城市的一张靓丽名片。暖暖带着二人登上鼓浪屿的最高峰日光岩,乔乔举目远眺,鼓浪屿葱郁的绿树掩映着红瓦白墙,错落有致的布向远方,更远处海水碧澄,白浪翻滚,海天之间沙鸥翱翔,对岸鹭岛轮渡码头附近高楼林立,仿佛一幅色彩明丽的水彩画铺展开来。
乔乔倚栏闭眼感受温柔的海风,轻轻朗诵海子的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旋又睁开眼睛欢快的拉扯赤木的胳膊说:“老公,我也要在鹭岛买套房子~”
赤木早已习惯乔乔风一阵火一阵的性子,溺爱的摸摸她的头,笑道:“好啊~把我卖了给你换房子!”
乔乔朝他吐了吐舌头,摇头娇笑道:“不要,不舍得,不舍得~”
暖暖看着二人无奈苦笑,暗想自己要是还不找个男朋友真会被这两人腻死,抗议道:“喂~你们不介意我的存在,但我自己介意啊~”
乔乔转头扮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眨着眼睛岔开话题问道:“亲爱的~对面是不是中山路啊?”
暖暖对乔乔也没多少抵抗力,叹道:“对啊,那边是中山路步行街,旁边不远就是鹭岛第一医院,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鹭岛第一医院创办于1937年,是一所三级甲等综合医院,2018年被国家卫健委公布为首批肿瘤多学科诊疗试点医院。此时在医院肿瘤内科诊室里主任叶医师正对着CT片和各项化验数据认真查看,老林坐在对面神色惶恐,等待命运最后的宣判。
林阿蒲今年39岁,祖籍Q州晋江,去年六月边抽烟边在鱼网上造谣鹭岛房价即将腰斩时咳嗽觉得胸口疼,摸摸额头有点低烧,自己吃了两天感冒药没见好,于是只得请假挂号去看呼吸内科。医生让他先拍个胸部CT看看,他还和医生墨迹说只要开点化痰止咳的药就好,医生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没办法老林只得灰溜溜的交钱拍片,医生拿着片子看了半天,又让他做了血常规和痰培养,做完后神色凝重,又安排了气管镜和B超,最后让老林拿着一堆报告单去肿瘤内科报道,老林这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肿瘤内科叶主任放下报告单,惋惜的对老林说道:“林先生,之前安排您服用的靶向药物Tagrisso在您体内产生了耐药性,癌细胞发生突变,且有扩散趋势。按您目前的状况已经不能采取手术切除的治疗方案,您应该会觉得手臂或腿部有按压疼,咳嗽痰中带血,肺癌进入三期b阶段。我可以安排您进行化疗处理,或者开些中药调理身体,如果您放宽心态,配合治疗的话,我想还是可以延长您生存时间的。”
老林双唇颤抖,盯着医生问道:“什么叫延长生存时间,我还能活多久?”
叶主任非常专业的答道:“存活时间因个体差异我无法准确告知您,但根据统计大部分和您情况一样的患者生存期在三个月到一年左右,当然乐观的心态和家人温暖的鼓励也会延长您的生存期限,您应该听过一句话“癌症是一种有时间和家人好好告别的病”,如果您需要心理援助和临终关怀,我这边有心理咨询师的名片,希望会对您有所帮助!”说完熟练的把一张卡片推到老林面前。
老林整个人都懵了,面色蜡黄,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得的是癌,但对死亡的概念还很模糊,当医生把具体时间像他宣告的时他手足无措,只觉得天旋地转,胸腹间升起一阵恶心呕吐的感觉。
叶主任作为肿瘤科的大夫,从医二十余年早见惯了生死,他知道老林将要独自面对什么,叹了口气安慰道:“林先生,您在鹭岛有按时缴纳医社保的记录,鹭岛对大病医疗保险的赔付额度在国内还是比较高的,您也符合低收入群体的医疗救助条件,去年国家把17种抗癌药纳入医保报销目录,所以在治疗费用上您不用太担心,我们也会想办法减轻您化疗过程中的痛苦,希望您也不要过早放弃...”
老林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医院,又如何搭乘公交,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在鹭岛街头游荡,眼睛虽然看着前方但却不知脚下路在何方,周围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平行时空,而他疏离在外,像是提前体验死后灵魂飘荡的感觉,当他回过神时已经走到台湾街福洋花园楼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来到此地的。
“阿蒲哥~你是来看我的吗?”背后有人惊喜的问道。
老林扭头看见是“先民行者”姚先民,他手上抱着个主机箱,脸上还挂着两道油污,一脸欢喜的望着自己。姚先民今年35岁,身材高大,国字脸,五官端正,如果不是有点斗鸡眼外其实还算仪表堂堂。老林知道姚先民精神受过刺激,导致脑子有点问题。居委会通过“残障人士就业帮扶”政策给他在附近储物间安排了个电脑维修点,让他帮着社区居民维修电脑,也算一份工作。
老林强打精神笑道:“是啊,先民,我来看看你!”
姚先民开心的蹦起来,紧跑几步到不远处小店把主机箱放下,门也不关就拉着老林往外走,说道:“阿蒲哥,我带你去江头公园玩儿,去湖心步道跳阶梯好不好?”
老林此时最怕冷清一个人,姚先民的活力让他倍感踏实,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老林坐在湖边石头上望着不远处的姚先民在湖心步道上玩耍,一会儿单脚跳,一会儿倒退忙的不亦乐乎,后来又跑去湖边捡石头往水里丢,看着溅起的水花哈哈大笑,如果不是因为他一米八的魁梧个头和年龄摆在那里,要说这是一幅老父亲带着调皮儿子在公园戏耍的温馨画面也不过分。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流逝,转眼已近黄昏。
姚先民玩的满头大汗坐回老林身边,他把毛衣外套脱了,露出里面厚厚的保暖内衣,此时已是阳春三月,但他妈妈廖云芬对他呵护备至,生怕他冻着,所以给他穿的比常人厚些。姚先民没说话,老林也没有开口的兴趣,两人望着夕阳发呆。
良久,姚先民突然开口说道:“阿蒲哥~谢谢你!”
“嗯...”老林随口答道。
姚先民望着斜阳感慨:“多美啊,听说美国和我们有12个小时的时差,现在这个点薇薇或许起床看见朝阳了吧...”
老林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薇薇是谁,又嗯了一声。
姚先民说道:“阿蒲哥,其实我知道自己脑子有问题,我的病时好时坏,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是七八岁的孩子,一个是现在的我...”
老林愣了,转头看着姚先民,姚先民也看着他,冲他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眼睛不是对眼了,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沉稳富有魅力,和他父亲姚建国一模一样。
姚先民仰面躺在草地上,说道:“阿蒲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个小男孩父亲是建设局的工程师,母亲在邮政系统上班,他们每天都很忙,常把孩子寄在幼儿园托老师照看,小男孩想妈妈一直哭,幼儿园老师有个和他同岁的女儿,老师就让小女孩陪他玩,小男孩觉得自己在女孩面前是男子汉,就不哭了,俩个孩子一起玩...”
“男孩和女孩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男孩爱上了女孩,让女孩做了自己女朋友,那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高中毕业,男孩因为成绩不好,没法再陪女孩读书上大学,父亲就让他报名参军,两人分开了...”
老林知道姚先民说的是他自己,没有打断,正常状态的姚先民他第一次见。
“男孩每周都给女孩写信,开始女孩也回信,部队训练很辛苦,晚上在被窝用手电筒照着光读女孩的来信是男孩最开心的时候。但后来女孩的信少了,没了,等男孩退伍回来时已经好久没收到女孩回信了。男孩跑去女孩家找她,才知道女孩大学读一半就办了出国手续,去美国了。”
姚先民用胳膊挡着眼睛,不愿泪水滑落,他继续说:“女孩再没回来,在美国嫁人了...结婚那天女孩让母亲把男孩送的布偶、千纸鹤还有一大堆东西都还给男孩,让男孩断了念想...男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想着美国一定很美,可能连空气都是又甜又鲜的吧,要不为什么女孩会放弃一切去那里呢?男孩开始看各种描述美国的文章,看公知精英如何夸美国,看着看着就信了...他还梦见奥克马叔叔,自己是奥克马叔叔派到人间的神圣骑士,要把中国改造的和美国一样,这样女孩就会回来了...”
老林不知如何安慰痴情的姚先民,只能干涩的说道:“鹭岛空气还是不错的...”
姚先民声音低沉,呢喃道:“我都没来得及和薇薇好好告别...阿蒲哥,谢谢你,只有你才不把我当神经病,鼓励我、支持我,我在鱼网发什么你都说对,除了父母,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夕阳落山,江头公园内两个中年男子一躺一坐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