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 deadly sins
——Envy
Leviathan's tear
利维坦的眼泪
【1】
在《旧约圣经》的外典“以色列书”第六章中曾经记载，上帝在创造天地的第五天创造了山和海，第六天用粘土创造了利维坦和贝希摩斯，当世界末日降临的时候，利维坦、贝希摩斯和席兹将一起成为圣洁者的食物。伊诺克的预言书上说：“两个怪物将在那一天被分开，雌的被称为利维坦，它居住在喷泉的深渊之中；雄的被称为贝希摩斯，它占据了整个丹代恩沙漠。”
——利维坦居住在海的深处，水的里面。
【2】
利维坦是不会哭的魔鬼。
她自从被神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深居海中，横亘万里的巨大身躯隐藏在茫茫深海里，地上的人们谁也没有见过她，但是当航船驶入深海，巨浪滔天的那一刻，利维坦的眼睛就注视着他们。
与人类不同，海洋中的所有生物都清楚地知道利维坦的存在，它们向往她，同时也畏惧她。利维坦是它们一切海洋生灵的母亲，她从万物之初起就游弋在深海，她活了无数年，海洋中从无脊椎的动物进化到有脊椎的鱼类、哺乳类，她还在那里，她是海洋的守护神。
但是人类畏惧她的力量，他们把她当成怪物写进圣经，同时将她视为七宗罪之一，“嫉妒”的化身。
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3】
利维坦是耶和华所创造的生物中最大的，但她有时候也喜欢变成人去人世间看看。
她人的样子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消瘦的几乎没有身体曲线，但是光看她的面容就让人感到无限生机。她头上戴着用很多根珊瑚交错构成的繁复头饰，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种头饰在海洋里象征繁荣昌盛。
她有时候坐在岸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海鸟停在她的头饰上，海豚在海面上跳跃，被夕阳照射着，影子拉的很长。
她会唱些古老的歌，就像母亲唱的安眠曲一样低沉柔和，唱词模糊不清，但隐约听得出是祝福孩子的意思。
她会保持人的样子在海中潜游，发出类似人鱼一般的优美吟唱，亲吻箱水母，温柔地抚摸鲨鱼的背鳍。
【4】
有一次，利维坦坐在海底的巨大贝壳上，眼睁睁地看着鲨鱼围着海豹完成一场猎杀。
她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她是海豹的母亲，同时也是鲨鱼的母亲。那些大海里数不清的物种都是她无差别的孩子们，那些人们知道或者不知道，见过或者未曾见过，有名字或者没有名字的。大海中每一天都有无数生物诞生又死去，有无数物种繁荣或者衰败，每一个人们能叫出名字或者不能叫出名字的，都是她的孩子。
每一个，她都爱的那么深。
所以她从不插手孩子们的斗争，对她来说，无论是谁胜利了，她都不在乎，她只要爱他们就好了。
利维坦身上糅合着母性的温柔与自然的残忍，令海洋中的生物们畏惧却又渴望亲近。
【5】
深海里的鲸类是利维坦的坐骑，它们的生命可以超过人类，不过在利维坦眼里他们都只是些孩子而已。
它们随时准备奉献自身血肉来做利维坦的食粮。
“利维坦大人已经很累了。”
“她活的太久了，就算是耶和华创造的巨兽，也没法活过那么多沧桑变换……她已经太虚弱了。”
“只是因为我们而已……”
海洋里的鲸豚类时常用这种只有它们自己能明白的语言交谈，茫茫深海中相隔千万里，彼此都是单独的个体，孤独地游弋。它们之间总有一头知道利维坦在哪里，当它们看见她人的化身，就肩负起当坐骑供她驱使的义务。
“你们在说什么呢？”利维坦听见了它们充满担忧的对话，向身旁的座头鲸思莱德问道。
思莱德有点疯疯癫癫的，它直勾勾地盯着利维坦，叫道：“我们都觉得你撑不下去了！”
“你活了这么久，早就力不从心了吧……但是你是海洋的守护神啊，我们都很害怕……”害怕你会死。
利维坦好像知道它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她微笑起来，思莱德在她的眼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会保护你们的。”
思莱德觉得她身上的母性第一次完全掩盖了那种自然的残忍，她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海洋之祖，随时都可以看着它们去死的残忍感变得很淡。
“但是人类实在是太强大了啊！他们杀了多少我们的兄弟啊！他们甚至什么垃圾都往海里扔！我们的家……我们还会有家吗！不，我们以后还可能存在吗？”思莱德开始失控地大喊。
“我知道。”利维坦还是保持着那副温柔微笑的样子，母性的光辉几乎要从她眼里溢出来。
“你会死的啊！”思莱德终于忍不住喊出了这句话。
利维坦好像完全没在意，她温柔地抚摸着思莱德眼睛周围的一小块皮肤，“从你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我就认识你，我看着你长大，我还会看着你生出一堆小鲸鱼呢。”
“真希望，有这一天啊。”
思莱德感觉她的语气脆弱的快要哭了，但是利维坦这种魔鬼怎么会哭呢。
【6】
人类越来越过分了。
他们征服了大陆还不满足，他们还想要征服海洋、征服地球、征服自然。
很多年，利维坦一直在看。
她看到捕鲸船拖走一头头血肉模糊的鲸的尸体，她看到清澈的海水浑浊不堪，她看到群鱼在网眼细密的渔网之下无处可躲……她看见她深爱的一切都慢慢远去，她想要保护它们，但她同时也在寻找一个不伤害人类的方法。
思考的结果是非常可悲的，她发现人类只要不经受血的教训就不会有丝毫悔改，但是假如她真的出手对他们加以惩戒，剩下的人们只会更加满怀恨意地对海洋复仇。利维坦不明白为什么人类的征服欲如此强烈，她看到他们的变迁，之前的人只要能从海中得到一些鱼就非常满足了，跪着向大海道谢，但是现在他们有了鱼还不够，他们变得太贪婪了。
他们把利维坦列为七宗罪之一“嫉妒”的化身，却自己在无意中成为了“贪婪”的牺牲品。
利维坦爱人类，他们是一同被耶和华创造出来的，但是她更爱自己的孩子们，她更爱她的海洋。
【7】
劫难来的比所有人想的都快。
科技发达的超乎利维坦想象的人类终于决定开始全面征服海洋，他们把这个计划命名为“利维坦”。
可笑的是，他们的“利维坦”是为了摧毁海洋，真正的利维坦却是海洋的守护神。
此时，她正深居海底，周围环绕着许多鲸豚类与各种小型鱼。
“利维坦大人，请食用我们的血肉吧，保护我们的家园，我们就是为此而生。”
它们这样反复哀求着，但利维坦始终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利维坦大人，不要犹豫，假如牺牲我们就能换来海洋的平静，我向来乐于奉献。”思莱德居然显得不那么疯癫了，它正在以一种殉道者的姿态等待利维坦的利爪。
那双利爪终于落到了它的身上，颤抖着划开它柔软的腹部，鲜血在海水中弥散开，周围一片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不要停手啊，我们会胜利的，因为血与火才铸成我们的骄傲。”
利爪终于停止了颤抖，一把扯出了它的心脏。
她清晰地看见了它眼里的眷恋。
利维坦把它的心脏举到嘴边，轻轻地撕扯下了一小片，鲜血注入她的身体，她感觉力量又重新在经脉中游走，她想起之前说要看思莱德生下许多小鲸鱼，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含着欢欣，亦含着悲恸。
【8】
在海面上军舰往返航行，人类向水中喷洒毒药，发射杀伤性武器，用枪打死信天翁……他们已经算不上人了，如此残忍而暴戾的，只不过是些秽物。
他们正杀的起兴，海面上突然开始奔雷走电，洪涛如怒。他们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一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巨大怪兽正在浮出水面，它黑色的背部布满硬质皮肤，他们试着向它发射鱼雷，但起不到丝毫作用。
它狂啸一声，海面就迅速掀起巨大波浪，海底的水上翻到表面，渐渐开始沸腾。海面上风暴交加，狂风已经是人类不能想象的级别，无数船员落水。
约书亚不是自愿参军的，他热爱大海，因此也反对这次行动。但是这一切都由不得他，他在利维坦掀起的风浪中落入了水中。
他在水里艰难的睁开眼，在昏沉海水中略微瞥见了那个横亘万里的庞然大物向他投来目光。它全身都是黑色的坚硬皮肤，一眼望不到头，那是人们不可想象的辉煌壮美，约书亚在它面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脆弱。
这样的怪物简直与传说中的利维坦一模一样，约书亚觉得能看到这种奇观，就算是死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他闭上了眼睛，放弃挣扎，慢慢地沉入了海底。
【9】
约书亚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正躺在一片干燥的陆地上。
真奇怪，我明明应该淹死的。
他这样想着。
睁开眼，他就看到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对他微笑。
“我的名字是利维坦。”她这样说道。
约书亚心中一震，他拼命提醒自己现在不是纠结名字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是那个魔鬼利维坦吗？把我们的船搞沉那个？”
“是我。”她又笑起来，头上头饰叮当作响，带着一股奇异的纯真。
她没等约书亚从震惊中回过神，就指着窗外说：“你看。”
约书亚这时候才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船舱，他从窗户里探出头，发现下面是一片汪洋。
“被我淹了。”利维坦微笑着说，语气甚至还带了点轻快，约书亚突然意识到她是个随随便便就能让一整个军团覆灭的恶魔，一瞬间感到无比恐惧。
她好像没有意识到他的恐惧，继续以那种轻快的语调说：“我爱人，所以不希望你们都死去，于是我造出了方舟。”
“我告诉了人类这件事，但是他们为了能登上方舟而大打出手，自相残杀。”
“所以我把他们都淹死了，我选择了你，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好好活下去吧，在这方舟里。”
“也许人类的未来，都系在你身上了。”
她说完，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10】
利维坦坐在海边，她还能感受到海风，但是再也看不见大海了。
之前的一场恶战，她吃了思莱德的心脏还不够，作为交换，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漂泊信天翁停在她身边，她好像知道似的摸了摸它的羽毛。
信天翁长鸣一声，飞向了大海，大海依旧平静深邃，海洋的生物自顾自的繁衍生息，陆地刚刚裸露出来，人类要开始他们第二次的崛起。
利维坦突然觉得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她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笑了起来，笑容中饱含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