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雷随

我的遥起

  姐姐选人的时候,我就在轩柱后面,那么刚刚好,刚刚够遮挡我,我并非为看才俊,为我的玉鸟青青正站在画梁上,我拿挂的珠串敲个短短长长,它就该下来了;可这一回,镇巍巍唱喏山响,青青将将俯探够长脖子,又突地收回了,扑一扑翅膀,站定就此打算入画了。

  柱子前头扑着一层匍问,再是一层应人,殿前的才俊比着姿态隽逸,又要不逾矩,又要够华风,都已经不怕殿前失仪的罪责了。恰恰那么显着山显着水正打恭,偏偏有一个只是依照本份仆地收身起袖,哪里有盼着做驸马呢,瞧他那不风不袖的立着,不过静静来行个礼就回去罢了。

  宝座旁纬风缝里一星红宝影退,父王细瞧的眼就收回了,打量打量另一旁凤帘里灿灿的凤冠,威家的手指就展向了值钟,一道钟去之声,大敬小敬免,这就是退了。我第一次亲眼看这些文节恭礼,一道一道对应礼姝的禀诉,才发现一节一节的玉冠微颔着都已去了空,父王,王后,就连那些廊柱同色的匍问都去了。

  我怎么好叫这么个机会丢掉呢,提着前摆一溜风跑往殿前,就是丢了丝履也就跑,停在他树树站着的那儿,昂头学个树树挺立的无情样子,抬头看看宝座上仿佛还坐着父王,恩,就是这么等着的。

  也许是我哼哼嘻嘻地笑得太莫名,青青就跃了下来,踱到我的面前,看看我,歪歪头,理一理羽毛,踩一踩脚下自己的影子,等着回去了。

  这事办得舒心,我也就低头展唇,丢下我的前摆,踩上我的丝履,悠然看一眼青青,默默回宫,一路上羽颔着头,她且留着话回宫禀诉呢,只有青青眼睛稍有一亮,她就紧走几步防着它歪去别处,余者各姝都等着要抓青青才好,奈何不能,如果青青不好,她们也就不提了。

  羽禀我要去诉别王姊,因为她要自立公主府了,可我不爱去,姊姊居长,王后为之遴选天下才俊,如今可以自立公主府,是因为她是王后的孩子;可羽说了,我未必可以立公主府,应当是要和亲的了。那么,两个必将展远而飞的人有什么可诉?别吗?每天在宫中也并不见,只有王后宫中早敬碰着,父王家宴时,她才跟我说话,哪里有依依之情?

  我知道羽的一片赤红之心,为哄她一个心安罢,我由她装扮,收起清懒的调调,率我的宫姝行来。王后把王姊作真凤凰紧养,居名玉山宫,引来温泉,遍植桃林,长接花雨,自居神女,这?是要王姊日后登仙不成。好吧,果然此力恭维之下,选驸马时恰如迎神,不鹤立者不敢进前。

  玉山宫朱门开敞,应人应立,只是门前的…这个…人…女人…女官……惊得我不再迈步,这…这该是女儿国的使臣吗?看这发饰这装扮…真是亦男亦女,非男非女且……再看这身官服,比之沈国官服,多了多少剪裁修饰,比之女衫,又更加硬朗直率……真是大开眼界!“顺宸公主到——”,应人已经唱了名,我还在受这个…女官见礼,她可真美,就是穿我们沈国的官服,也不会姿容稍暗。“请公主移步,浏泽公主…”羽出声了。她这么伏低,意思是我不能随意;敛裾略退,飘然踏入玉山宫,羽早已经嘱咐了一篇合宜的诉别之辞“王姊,远远见礼了,听闻姊姊已觅得龙婿,远远亦感念上苍;姊姊是宫中长姐,昔远远蒙教良多,今日委实不忍此别,然远远亦知此为天理,姊姊亦是继受福泽,远远此时虽惜尤喜,望王姊勿忘姊妹之情,远远在宫中长盼姊姊圆满绵长……”说得我直如背经一般,哪里有什么临别不舍之意;将将说完,王姊挽起我的手,先是让座再是让茶,浅笑不止,“远远客气,你我同母,与别的姊妹不同,更是亲切。日后更需谨言慎行,常聆母后教诲,勿失公主之国格,自端尔身之柔仪,方得福泽深厚之终,这是姊姊殷切之意,切莫辜负。”王姊说得倒是情深意重,令我认真挽上手了,奈何平日淡淡,拂一拂茶碗,听一回备嫁事宜,仔细轻笑,努力夸赞一回,自然就相互牵手让礼而别了,又款款端着走出重重宫殿,自己先满意了一番。

  “顺宸公主万福!”女官还立在原处,她这不亢不卑的模样幸亏不入深宫,“免礼,上国是…?”奈何羽在,我只能斟酌开口,“臣乃遥国莅王子随侍,因结秦晋之好,今来传王子之柬。”原来王姊的驸马是遥国的王子,依照礼制,哪里有他们私下递柬的道理呢?这位王子会不会有失庄重,失了公主之心呐……“如此,请自便。”玉山宫门前,我得先把这么些宫姝领回宫去。


 

 

 

 

你可能感兴趣的:(泽雷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