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高中毕业,没参加高考,到处找事做,机缘巧合,遇见了同村的二愣子,二愣子姓陈,比我小两岁,出于方便,在这里我就直接叫他二愣子吧。刚好他在一栋大楼管监控室,说那边还缺个保安,愿意的话当时就可以跟他过去,只要想去,别的都好说,他都能搞定。当时我觉得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就跟着过去干段时间看看吧,好歹一个村儿的,彼此知道点儿底细,比陌生人好相处。
到那栋大楼之后,二愣子在他监控室的同一层找了个空房间给我,把床铺洗漱用具都帮我安顿好了,打电话把我的情况给他上头简单汇报了一下,又跟我讲了一下薪水的事,就算定下来了。这算是我头一个工作,后来才知道,尤其是最近这几年,面试物业保安可没这么简单草率了。
二愣子带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大楼的布局情况,大楼加上地下室总共有十层,监控室就设在地下室走廊的最东边,走廊两侧都是小间,大多用做仓库和档案室,走廊靠西边有两间屋子之前是租给了一家讨债公司,他们一间用做办公一间是休息更衣室,但是二愣子说他们一周前公司内部出了点儿事,当时就退租搬走了。卫生间就在讨债公司的斜对面。上面九层布局基本类似,就不细说了。关键是这栋楼由于妨碍了市里的新规划,过段时间就会拆掉,我俩的工作就是每天定时巡查,因为有些楼层的业主还没完全搬空,得防着乱七八糟的人进来拿东西。
到了晚上九点,我们就把一楼的大门一锁,谁都进不来了。晚上两人轮班,一个休息,一个盯监控。其实锁了大门以后,一般人也进不来,但工作就是工作,找我们来就是为了防备万一,马虎不得,毕竟拿人钱财嘛!
当晚二楞子盯后半夜,我交完班就回自己屋睡觉去了,躺着迷迷糊糊将要入梦的时候,隐隐约约就听见走廊另一端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走路声。我第一感觉是二愣子上厕所去了,但一想不对啊,一是二愣子不穿拖鞋,二是就算穿,也不会是这么多声啊,这声听上去就不是一个人在走。
我当时已经关了灯,就摸黑下了床,屏息凝神凑到门边上听外面的动静。就听见好像有一群人在走廊里走,都穿着拖鞋,趿拉趿拉的,到一个门前就踢那门,踢一阵没反应,就来到下一个房间前继续踢门,也听不见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踢门声。
我忙掏手机给二愣子发信息,之所以没打电话,是怕他一时没接起来,铃声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我说,"你看着监控没?走廊来人了。"
过了一分来钟,见他没反应,我不敢打电话,就又发了条信息过去。
这时候脚步声离我房间非常近了,已经去踢对面门了。二愣子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还好我事先就把手机铃声调成了震动。
二愣子在那边压低了声音说,"我x,你听我说啊,现在千万别开门,等会儿我想办法把他们引开,你听我信号,只要我说跑,你立马用最大的速度跑监控室这边来。"
我一听,觉得不对劲,就问他到底看见什么了。他让我先别问,等我过去就知道了。
脚步声来到我门前了,房门开始被人在外面踢,好几只脚同时在踢,感觉上极其不耐烦。这时一阵滋滋声,像是玩具车的马达声,从监控室那边奔这边来,踢门声停了下来,随后被马达声吸引着往西边卫生间的方向过去。
二愣子的声音在手机里响了起来,"跑,快跑!"
我来不及多想,拉开门就奔着监控室发足狂奔,二愣子开着门等着我,我前脚刚进,他紧跟着使劲把门给关上。就听走廊外面一阵混乱的脚步声飞快来到监控室前面,门被踢得劈啪直响。
我喘着气,问二愣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
二愣子脸色极其古怪,把之前监控调出来让我看。
咋一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也没见有什么人在。我就转头疑惑的看向他,他示意我仔细看,我继续盯着监控画面,这时才发现,走廊尽头有一群像是耗子似的东西,在窸窸窣窣的攒动,一个门接着一个门的,停在门前跳起来去撞门。直到它们越来越近,到监控室我对面的门前时,我才终于看清了,同时脑子里嗡的一下,头皮麻到不行。哪里是耗子,那是十来双人字拖。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又看二愣子,他也同样看向我,点了点头。
我看了眼时间,夜里两点一刻。不知什么时候起,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二愣子看监控,监控里的走廊干干静静,什么都没有。
我重重呼出口气,心说这是什么事儿啊?不是说建国以后不流行这玩意了吗?
二愣子跟我说了件事,我听完之后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他说,走廊那边之前租了两间屋子的讨债公司,上周遇上了硬茬,他们以为对方就是嘴硬,所以那天全员出动,去对方家里一顿打砸,万万没想到,人家弄了雷管,直接把所有人都给封到屋子里,自己堵着门口不让出去,轰隆一声,全都炸零碎了。这事儿已经上新闻了,全市轰动。我居然不知道。
员工死光了,讨债公司的老板也没得干了,还得配合调查,公司就这么关了。
我见二愣子办公桌上摆着个遥控器,问他刚才马达声是什么情况,他拿起来操作了几下,我从监控画面里看到有辆小车从走廊西边开了过来,那些鞋也没再出现,直到门外咚的一声,吓我一跳,二愣子说,没事,车开回来了。你开下门放进来吧,应该没什么事了。
我过去打开门,小车正停在门口,二愣子按下启动,车直接就窜了进来,我正要关门,就看见门外两边的死角里,一边几双拖鞋整整齐齐的贴着墙排在那里,窸窸窣窣的就要往屋里进,我咣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但怎么都关不严,刚好有只黑色人字拖一半卡在门里,一半卡在门外,外面其他拖鞋正死命的要从门缝往里面挤,我转头就冲二愣子喊,你特么快来帮把手,二愣子抡起根甩棍就往那黑拖鞋上面抽,抽得那拖鞋吱吱直叫,被抽破的地方开始冒黑气,他又不知从哪里摸出根水泥钉,钉子尖正好顺着被门夹弯的鞋面上戳进去,抬脚就拿鞋跟往下跺,他的鞋是那种防水穿刺的劳保鞋,大厚鞋跟踩个钉子啥的不在话下。钉子直接就把拖鞋的鞋面扎透了,碰到底下瓷砖。这小子还没完,伸手就解裤腰带。我还没来得及问,就见他一泡热尿浇了上去,不只对着黑拖鞋,连同整个门缝外面正拼命往门里挤的其他拖鞋,都被他甩着老二上下给浇了个遍。
这尿居然比甩棍和钉子还好使,被淋中的鞋全像是被水浇上去的赤热铁块,滋啦滋啦地冒着烟,门里那只鞋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劲儿,一胀一缩就抽身逃了出去,连同其他鞋都噼里啪啦的跟着它往走廊西边跑了。
这时候我才完全把门关上,上了锁,腿一软差点坐在二愣子那泡尿里。二楞子一边提裤子,一边得意洋洋的冲我挤眉弄眼,"怎么样,老子这可是纯阳身童子尿,百邪不侵。"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我满头都是虚汗,再也不敢出门回自己房间,只想在监控室熬到天亮以后离开这个鬼地方。二愣子看得出我的心思,也没多说什么。
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盯着监控,直到天色放亮,监控里再也没出现任何异样。
快到一楼开大门的时候,我们顺路去查看了那家公司的两间屋子,其中那间休息室里,摆了好多上下铺,每个铺下都有双拖鞋,我看见屋子最里面一个床铺下边摆着双黑色人字拖,其中左脚那一只前端已经非常残破,鞋面上还扎着根明晃晃的水泥钉。
我们俩对视一眼,他拿了个大垃圾袋,我把那些鞋装了进去,包括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个人物品全都给塞到袋子里,一起处理掉。
我数了数,一共是十二双鞋。
二愣子说昨晚正好是那个爆炸案遇难者的头七,估计是那帮讨债的人集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