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和善良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何跟孩子讨论生死和善良

2017-01-05 丁丁 中国教育研究

平安夜，闺女问我为什么要杀生

平安夜那天下午，闺女跟我一起准备晚餐。为了烤鸡能够鲜嫩入味，我用牙签在鸡的表面扎上小孔。这时，闺女很认真的问我：“妈妈，为什么我们要扎它让它疼？” 她的问题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简单说了一句：“小鸡不疼，因为它已经死了。”闺女追问：“为什么我们要杀死它？”大过节的，被天真的小公主追问生死问题，我感觉很无辜。

2015年夏季的一天（一年半以前），我和四岁的儿子有一场类似的对话。那天他突然告诉我：“妈妈，我知道鸡肉是怎么做的了！” 我问：“怎么做的？” 答：“鸡妈妈下蛋以后，工人叔叔把蛋搅啊搅啊，然后有的加上白色，有的加上棕色，就做成鸡肉了，然后送到超市去卖，我们就能把鸡肉买回家了。” 原来，儿子把他和我一起做蛋糕的过程，加上他看到的各种炸鸡块的颜色和形态，配上他自己的想象和加工，总结出了他的 “鸡肉制作原理”。

当时我实在不忍向这个小小科学家揭穿事实真相：这份对未知事物好奇和探索的欲望仿佛一颗珍珠，需要小心呵护。更让我为难的是，那段时间我们一起在读卡梅拉的故事（卡梅拉是一只小鸡的名字，这套故事里面有卡梅拉的家人和朋友），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他爱吃的鲜嫩的鸡肉其实就是那群活泼勇敢可爱还有名字的小鸡们。

现在被闺女追问同样的问题，而且问的这么直白透彻，我觉得自己不能再随便应付了。

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我们要不要呵护善良？

身边有朋友（尤其是男性朋友）说：人处在食物链顶级，所以可以吃别的动物，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孩子从小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也有人说，很多动物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人类或其他动物所食用，没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千万别让孩子从小那么畏畏缩缩，尤其是男孩子，应该懂得适者生存的道理。因此他们的孩子从小就明白：蚂蚁可以随便踩（因为它们小而且讨厌），而看到狗就要躲得远远的（因为狗可能会咬人）。

孩子直问生死，我要不要一言以蔽之？孩子心怀善良，我要不要揭穿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真相？这是一个让我困惑很久的问题，我爱孩子们的童真与善良，又担心他们内心太过软弱而无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自由翱翔。

直到有一天孩子们从学校回来告诉我：妈妈，从今天开始我不要再踩蚂蚁了，因为蚂蚁和我们人类一样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我们杀害蚂蚁就等于破坏自然，也就等于伤害我们自己。

那一刻，我坚定了自己的看法：我要保护他们的善良，而“杀生”这个问题也不仅仅是弱肉强食这么简单。

圣诞节晚上有关生命和选择的卧谈

圣诞节那天晚上，在感谢了圣诞老人送来的大礼之后，我和孩子们躺在床上，进行了一场有关生命和选择的卧谈会。我们的谈话，是从一个故事开始：一名外星人小姑娘LuLu（我给孩子们编的故事里面，主人翁大多数叫做LuLu），带着她最心爱的狗狗去森林里野炊，同行的还有小男孩儿宁宁和他的妹妹Shanshan。狗狗为了讨主人LuLu的欢心，决定去抓一只兔子。很快，它抓来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是宁宁和Shanshan最喜欢的那种，所以大家都高兴的不得了 —— 直到狗狗提议把兔子烤熟了做午餐。Lulu，宁宁和Shanshan都责怪狗狗太残忍，狗狗却很无辜的说自己就是肉食动物，不吃肉的话就会饿死。接下来，这群好朋友就开始研究什么是肉食动物、植食动物、食物链、食物网、生态系统和大自然的选择。

我们讲到了肉食动物对于”杀生“问题的两难处境（吃肉就杀生，不吃肉就杀己），我们讲到了处于食物链底端的动物（例如小虫子、小鱼）如何通过高频率的大量繁衍（如鱼妈妈一次产卵无数）而保证这个物种在大自然里面可以生生不息，我们讲到了大自然如何通过设定动物的体型大小、繁殖能力和生活环境来保证整个生态系统的平衡。

我们接下来讲到了一类特殊的动物：农场动物，例如牛、羊、鸡、鸭等。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因为有着科学技术，可以用更多种的方式从别的动物身上获取价值。人类饲养农场动物的目的就是因为它们既可以提供农田劳动力，也可以提供奶源、肉类和蛋类。

从农场动物开始，我们接着讲到了那些生活在开放空间、吃着天然牧草（或虫子）的农场动物，和生活在工厂狭小的笼子里面，靠饲料、抗生素和激素催生的工业化动物。我们讲了不同生活环境对农场动物来说意味着生活质量的天壤之别，我们也讲了不同生活环境里的动物为人类提供的食物质量也无法类比，我们还甚至聊到了不同生活环境下农场动物的生产成本及最终产品价格，也讨论了人类对于低价格的渴望（甚至贪婪）和食品污染对人类造成的慢性危害。

这个有关杀生的故事，我们三个人讨论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我问他们：狗狗现在可以吃兔子了吗？

闺女说：不可以！它要是很饿的话可以吃苹果，香蕉，还可以吃意大利面和香肠。一小时的卧谈对于她的小脑袋瓜来说已经信息量够大了，我不忍心再告诉她香肠是怎么来的，也不愿意拒绝她为狗狗选择的善良。于是我告诉她，故事里的Shanshan也是这么告诉狗狗的，狗狗同意尝试吃素。

儿子说：可以。大自然有自己的规律（他指的是食物链顶端靠下面的动物提供营养的规律），这个规律谁都不能违背。虽然这只兔子要成为狗狗的食物了，可是还会有新的兔子出生。（儿子的原话是这样的：There is a story of the nature. The story has been written and everyone has to follow it. The story goes that everything will eventually come to an end and no one can escape that story. But new life will begin.）我告诉他，他的总结实在是太精妙，我很开心他能够总结出大自然的规律。

这场关于生命的卧谈仅仅是一个开始，我想大自然的声音已经植入他们的小脑袋瓜里，孩子们自然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不断思考更多有关生命和选择的问题。

善良是一种选择，更是一种能力

肉弱强食确实是世界运行的规律之一，但不是世界的全部。善良本身确实不能让孩子变得强大，但却是孩子们明辨是非的基石。我将孩子们带到这个世界，有责任让他们看到这个世界的全貌，包括以强凌弱，也包括善良友爱。我要尽力保护他们的善良，同时帮助他们获得勇气与坚强。

在这个复杂而现实的世界里，善良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能力。

丁丁(ID:CoMoments）中国教育研究微信公众号特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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