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故人

 北方的空气难得有潮湿的时候，绵绵的细雨不免让人想起江南水乡的春秋，路人打着雨伞匆匆而过，我却想伫立在这让人诗兴大发的秋雨中放声高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当然这歌声并非来自我，这歌声来自街角的咖啡屋。

北方城市一个不知名的小街道，一个男人的脚步被生生的拽停，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我沉默着，听歌。

图片发自App

大一刚入学那会儿，我只身一人来到这座陌生的北方城市，在一个冰雨纷纷，阴冷的反常的天气里，走街窜巷地找工作。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就在我怀念江南烟雨的时候，一句歌词硬生生钻进我的耳朵，一句从未听过却让人感到久别重逢的歌词，接着一个我从未见过却让我感到久别重逢的咖啡屋出现在我的眼前。

朦胧的灯光，空气中飘着诱人的咖啡香。

图片发自App

店主是一对夫妻，或者说更像是一对情侣，男人矜持稳重，唱着海阔天空，女人眉目如画，制作咖啡，唯一让人微微惊讶的是女人的白，脸色白得透明，白得担待不起一丁点儿阴霾，戴着一顶帽子，不知长发还是短发。

找工作吗。男人一眼看出了我的来意，眼中的温暖顿时驱散了我心里的寒冷。

自此我就在这间咖啡屋工作，且一做就是三年。

男人叫阿然，广东人，有一张温暖的面孔和一双厚实的手，女人叫荦荦，是我见过最白的女子。我们一起工作，一起玩耍，有时候阿然会弹着吉他唱歌，荦荦拍打着手鼓，依偎在阿然身边，好像一刻也离不开他，阿然则是毫不避讳的怜惜她，用温暖的眼神爱抚她。

阿然和我虽然相差十多岁，但性格却和我十分相投，是个老顽童。阿然偶尔会趁荦荦不注意，偷偷躲在后门抽烟，那是荦荦最不喜的，每每阿然被发现，总是三指朝天作立誓状声明坚决戒烟，可没过三天，就又恢复了原样。我威胁阿然教我弹吉他，不然就向荦荦告状，阿然虽然气愤万分，却也只好妥协。

时光荏苒，一晃就是三年，阿然的烟瘾没有戒掉，我的吉他也没有练成，我因为学业的缘故，不得不辞去了咖啡屋的工作，我只在电话里向他们告别，却始终未曾当面说一声再见，答应了经常来看他们的承诺最终也没能实现。

毕了业我没在这座城市逗留，而是回到了南方，开始了另一段旅程，曾有一次我来此探望，却被暂停营业四字拒之门外。不知不觉间，数年过去了。

图片发自App

这一天，公司派我出差，又是这座城市。

多少次，迎着寒冷与嘲笑……

任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

一句久别重逢的歌词，一间久别重逢的咖啡屋。我强忍下心头的激动，缓步走进咖啡屋。

我推门而入，男人抬头，停滞了一秒，露出温暖的笑容，笑容中有泪光闪闪：找工作吗。

我哈哈一笑，走上前拥抱他：阿然！好久不见，阿然！

我仔细端详他，老了，头发已经半白。岁月不饶人。

荦荦呢？我问他。

阿然微微摇了摇头。他微笑，轻轻叹气了一小下：荦荦不在了。

我们互相点起了烟，我抽他的中南海，他抽的我软中华。思绪随着烟雾弥漫在咖啡屋内。

图片发自App

2007年底，荦荦被检查出患有白血病。

荦荦并没有被噩耗击溃，她冷静地思考了一个晚上，决定离开这座城市，荦荦没有向阿然隐瞒实情，她只发出了一条短信，便毁掉了所有能联系上她的方式。

与此同时的广州，行人们诧异地看着一名男子跪在地上一遍遍地拨打着电话，泪流满面。

阿然寻了荦荦两年，最终只寻到一方石碑。后来阿然又来到这间咖啡屋，更名为“荦荦”。

说完我们都沉默了，我听见香烟燃烧的声音，看见烟雾弥漫的踪迹，整个咖啡屋充斥着思绪般的烟雾，我们彼此安静，有着昨日相见的默契。

和阿然告别后，我默默走在街上，秋雨已停，夜幕渐渐降临。

我轻声唱着。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一霎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看，下雪了。